萧篆在看着几个丫鬟唱曲儿,正唱到《长生殿》贵妃与明皇死别,凄凄惨惨泪眼模糊之际,却见丰笙满头大汗地站在厅外。
“可是你欠大哥的呢?大哥至今都将自己放逐在大荒山上不肯下来,等着你们夫妇去赔罪。”
当年老城主的嫡夫人共育有三子,萧恪居长且能力超群,城主之位自然由他继承。
然而那时大将军府的小姐却嫌弃萧恪过于刻板,看上了萧赋的潇洒不羁。二人私下里一番筹谋,硬生生地将萧恪逐下了少城主的位置,且为众人所唾弃。
萧篆口中数落着,手脚不停,先为萧赋诊视。
阑风期待地看着萧篆,却见他脸色一黯,摇了摇头。
“三弟,我是不成了,将来你代我去向大哥赔罪吧!”萧赋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这一辈子亏心事做得实在不少,将死之际竟不知该先忏悔哪桩。”
萧篆心下凄然,又看了看池瑶,喂了她一颗药:“大概能撑一炷香的时间吧!”
“谢谢你,三弟。”池瑶脸色微微有了丝血色,“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这个大嫂,这些年我也甚少照应你,连婚事都不曾替你张罗。往后有喜欢的你便娶了吧,憩黠居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林先生,说起来我也很是对不住你。”
林洛夫妇对视一眼,丰笙劝道:“夫人歇歇吧!”
“当年我误以为辛簌怀了阿赋的孩子,给她吃了藏红花和着麝香精华的一丸药,确实打定了主意叫她一尸两命。”想来这话说得十分吃力,池瑶合了合眼顿了下,“但我当时若是知道那孩子是你的,我绝不会下此狠手。”
“原来阿簌是死在你手里的,你骗得我好苦!” 于萧赋而言,自他娶了池瑶,辛簌便是那天边的云,那大漠的海市蜃楼,他遥望着她,却无法亲近她,然而又刻骨铭心地忘不了她。
“你有什么可怨的,我们会有今天,还不都是你造的孽?”池瑶冷哼一声,想要多刺他几句,却见他耷拉了眉眼,在那边默不作声。
游氏一眼瞥见萧篆仍在捣鼓着他的药箱,忍不住笑了。
“萧三爷,一向听说你多智,如今看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只是这药乃是我多年前耗费巨资所购,绝非你一朝一夕所能解的。”
“你哪来的钱?”林洛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我每年叫人送去的银钱都很有限,绝不可能够你去买这样害人的东西。”
“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只是看错了人,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游氏声音发涩,“你走后我便让白芷去寻了我娘家,我爹赶来后见我如此凄惨,当场便晕了过去。我娘也因为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没多久二老双双去世。临终前他们念及我后半生无着,嘱托管家将一半家财送来给我。于是我就用这些钱,做了一些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
“外祖父和外祖母,竟是这样过世的吗?”那时润雨年幼,依稀记得外祖慈祥,将他视若珍宝。
“是啊,他们一辈子本分做人,因为他们的女儿做错了一件事,连累他们不得善终。”
游氏说到这里,疲惫至极,闭了眼不再开口。
萧赋沉默半晌,忽然对林洛道:“林兄,你我相识数十年,虽不算知交,也算和气。”
林洛想要反驳一句,但看他气息奄奄,心底一软,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恨我横刀夺爱,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阿簌早已香消玉殒。”
“过去之事不必再说,簌儿想必也不愿意你再提起她的闺名。”
“是我唐突了。”萧赋想了想,又道,“听说你门中有项秘技,叫做《繁花胜》,能以萧声催人入梦。受术之人如坠幻境,凡与花相关之过往皆一一再现,如往日重温。”
“有,那又如何?”
“自先花圣过世,百花村封闭已久。我如今将死之际,最为渴望的竟是重睹繁花盛景,还望林兄成全。”
林洛沉吟了一阵,想要拒绝,一抬头却对上萧篆哀求的眼神。他手中执着刚从书房取来的长箫,趁着林洛那一瞬间的犹豫,将箫递到了林洛手上。
林洛只得敛了心神,徐徐吹奏。
萧声一时呜呜咽咽,好似怨女秋望;一时又清越欢快,恰如情人絮语。
萧赋眉头舒展,神色越来越平和。
在幻境中,他又一次进入了百花村。那连绵不绝的鲜花,成群的彩蝶和蜜蜂,在他身周围绕。他在花海中徜徉,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忧愁,一直走到了聚芳水境。
水境中照例是满池的粉荷,亭亭玉立在水面。荷叶田田,如一个个碧色玉盘,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辛簌白衣胜雪,衣带飘飘,站立在莲叶上翩翩起舞,一如当初他所见的模样。他痴迷地看着,不觉间白雾四起,佳人瞬间消失。
“阿簌,等等我!”
没有回音,也永不会再有回音。
林洛收了笛子,怔怔地看着满面笑容的萧赋。那笑令他嫉妒,好似死是一件多么令人满足的事。
“风儿,你看,你爹到死想的都是那个女人!”池瑶闭着眼睛,耳朵却分外清晰地听见了萧赋的那一声低叫,“美色误人,你答应我,不要娶那女人的女儿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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