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想,就在想着它这副身形,每每一想到这身形已然形成成了这样,它如今是无能为力、自己也爱莫能助了的,它心里就隐隐难过;再一想到,与鲧看着自己这副身板就总是暗地里发笑,它就更是伤心。
这份伤怀,可是了得。可做什么要这么地难过?怎么有种想解脱也解脱不得的感觉?它总想找出这种难过的根源,想明白过来它自己为什么要为这桩事情介怀、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它觉得要是明白过来了这个难过的源头,没准就能找着解脱的法子了。可就是叫它摸不着头绪,好多的话与念头就这么闷在了肚子里,如食骨在喉,吞不下,又吐不出,只晓得是难过。
与鲧见它就之前微弱地动了一下手臂,便又不再动了,还连一声都不出。不解。过了一会儿,听它又微弱地吸了一下鼻子,终于忍不住,勾头过去看一看它,想看看它此刻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的。呀,不对,怎么哭了?
他将它强行翻了过来,问:“好好的,你哭什么?是不是离了土太久了,身子大不适,这几日才突然生出这么多症候?”它听了,摇摇头,说:“我现在伤心着呢,要淌好阵子的眼泪,你还不快些拿盆儿接着。”他笑:“哟,这么多眼泪水哪,还得拿盆儿接?”它答:“嗯。”他问:“你真不跟我说说?”它答:“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它想着,自己这身板儿反正都缺了,跟他讲了又不能长出来,他是一只黑熊精,又不是神,况且这事儿,求神都应该是没用的。
他问它:“话说你这离土也有那么久了,真没事儿吗?”它吸了吸鼻子,先止住了一直不断流淌的眼泪水,答:“其实我们灵芝在化形前对气候水土要求甚高,什么样的地域就孕育什么样的芝出来,可一旦化了形,倒是要随意不少。只是可能需要备着我们山上的土一大缸,我每月都需变回原样扎根进那土里一晚上。那土又因不着山不近水,是与它本来的山体割裂开的,故而需三月一换。其余的,就好似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他听了它这么说,也放心了,想着这倒容易。
他还问它:“那你化形后都是这么过的?”它答:“不是,以往是就近,就住在我那山头,我白日里都是本来样子扎根在山那侧的,到了晚上我就会化形成……成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会儿,午夜过后,基本上又会变回去,回到山那侧扎根进去。”与鲧道:“嗯,怪不得你这么懒,每日都要睡那么久,原来是最爱变成原样扎在土里。”它听他说自己懒,心里不大欢喜,就瞪他一眼,没说话。
他说:“对了,算算你离土也有二十日上下了,再过十日,必得给你弄一缸子土来了。”它吸吸鼻子说:“嗯,劳烦你。”他倒奇了,低下头:“呀?还讲劳烦我?你这是什么时候起跟我这么客套起来了?这么长时日以来,你哪回不是赖着我又这又那的,哪时见你说过一句‘劳烦’,今儿这是怎么了?”它把头一撇,翻身向内,丢了一只背给他,还闷声说了一句:“我以后再也不会赖着你了。”他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它又重复了一遍:“我以后再也不会赖着你了。”他更觉奇怪:“你不赖着我,你还准备赖着谁去?”它顿住了,想了一会儿,答:“我靠我自己。”
他直接就笑了出来:“你靠你自己?你靠你自己能做得什么?没两天就被人捉去煮成一锅补汤了。”它听了,正戳中心中短处,眼泪简直飞溅了出来:“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就配被人炖成一锅汤,其他什么用也没有!”一边哭一边说了这许多话,把与鲧倒是惊得上身还向后一仰。见这形景,像是并开不得玩笑的,忙捞起那芝,拍拍它的脸:“怎么了?我开玩笑呢,哪里有看不起,谁说没有用只能炖成汤的?”它不看他,说:“你说的。”他也不跟它争了:“好好好,我说的,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可是有用得很,你看,我爷爷的腿光是靠泡泡你的浴足水,再喝喝你的眼泪水,如今都已好全了。”
这芝听到他爷爷,也就是那只老黑熊精摔断了的那条腿都已痊愈了,就开心了些,多少有些为自己这一族的疗效而骄傲,它问与鲧:“那你呢?你的内伤呢?有没有好些?”与鲧却作伤心状:“唉,我的内伤就不要再提了。你自己算算,我都多少日子没有用你的涎水疗过伤了,我这些日子以来只觉得积郁在内,胸口这块,就是之前的伤处,总是有些隐隐地犯疼。唉,朝你嘴上啃两口你就躲,往你身上摸两把你就逃,如避蛇蝎,也没见有一点心疼我,枉我这么久以来待你真诚,事事为你考虑周详。”
一席话说得这芝也有些惭愧,想来也是,与鲧就算是拿自己的身板儿取笑,可他毕竟是只极好的黑熊精,这二十来日,一直都待自己是极好的。相形之下,自己为他做的就少之又少了,除了为了他爷爷疗伤的事而泡了脚与淌了些泪,其余的,为他本人做的,真就没有过几桩。可,它也有它的难处。
它抬起头来望他:“我不是不心疼,是后来……反正你那样,我浑身都可难受了。”它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最后,它终是鼓起勇气,问:“与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吗?我想不明白,是不是我化形后的这个人形有什么病症啊。要是能治好了,我也就不怕医你的内伤了。”一说到了这个,它忽又想起:“呀,刚刚忘了等着眼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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