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令站在远处,并未靠近,但他也有些好奇。仵作本事有多少,上手一验就知道,卢栎这一亮,明显是高手啊……他招手让张勇过来,低声问,“卢公子……可有师承?”
张勇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属下祖父去时留了一屋子仵作相关书籍,属下及属下那不成器的儿子都未有天赋,倒是小栎很喜欢,这些年来,已经将那些书看完了。”
“你祖父是……”
“张成。”
“原来是他……”黄县令眸色微转,微微颌首,如果是那位的徒弟,有这等本事也不奇怪。
历来官府破案都是难事,要靠着为官之人清正,下面人不敢串连,百姓们大恶的不多,破案才能顺利。仵作这一行出现时间太短,有本事的人太少,本朝有名的,名字能传扬四方,为上下尊敬的只有两个,这张成就是其中之一。
张成极有本事,对尸体征状研究极为透彻,人也非常正直,听说往现场一走,就能知道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疑犯是谁,有他在,破案出奇的快。可惜他因幼年困苦,腿有积疾,不良于行,不然他的成就,绝不会止于小小灌县,听闻有几个从京城过来的大人相请,他都没去。
眼前这个,如果真得了张成衣钵,没准是下一个神仵作,只要他心性够强,手腕够硬……
卢栎验尸,王得兴也验,也有自己的结论,他对卢栎的判断很不同意,“角膜是什么东西?什么叫结膜下出血点?你哪里看出这人是窒息致死?这分明要害受刺而亡!”
“角膜……”卢栎轻啧一声,懊悔带了现代名词过来,不过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要经常验尸,眼睛状态是确定死亡时间的重要根据,不如就在此时推广好了。
“王先生请看,人的眼睛这里——这个横椭圆形状的,就是角膜。正常人的角膜是透明的,而死人的角膜会随着时间发展变得混浊,甚至脱落,就像这个死者,角膜基本无混浊,他应该死了不超过四个时辰。再说这结膜……”
卢栎把死者眼睛扒开,让王得兴看到针尖状的出血点,“只要是窒息而亡,不管是上吊,勒死,掐死,都会出现这种痕迹,反过来说,只要这种迹象出现,死者必是窒息而亡。”
王得兴心下惊疑,脸上却不认可,“我怎么不知道你该不会是不懂,胡乱编理由骗人吧!要真由着你说的找凶手,岂不会伤害无辜!”
卢栎脸立刻冷下来,“王大爷,这世上未知之事多着呢,你无知,并不能代表别人也无知,不懂就虚心点,少爷我好心教教你,不懂也不想学,反而置疑他人,你这样的,估计老死都不能再进一步。”
王得兴被他噎的指着他一个劲颤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卢栎又道,“你要不信,回头再见尸体时自己好生观察总结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完他不再理王得兴,取来酒醋并藤连纸,在怀疑死者身上有伤的位置擦以酒醋,以藤连纸衬之,用棉被包裹。
沈万沙凑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怀疑他身上有伤,用这个方法可以让伤痕显现出来。”
“哇……”好厉害!沈万沙眼睛里像撒了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卢栎。
卢栎做完对上沈万沙小狗一样的眼神,“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凑近些看沈万沙写的验尸格目,字写的很漂亮!
他拍了拍沈万沙的头,放心地朝乙字号尸体走去,“咱们继续验下一个。”
沈万沙颠颠的往前走,“嗯嗯!小栎子你放心,我保证写的清清楚楚,一丁点都不漏!”
卢栎笑了笑,继续弯身开始,“验,乙字号男尸,年三十左右,左胸有创痕……”
验尸是个力气活,尤其在古代,如果验的非常细致更需要时间。一共五具尸体,死伤情况各异,一具具验下来,近两个时辰还没验完。
寺庙里没有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照着官府要求,最后找出的五架竹床,够硬,够直,就是高度不够,卢栎一直弯着腰,觉得腰都要断了。
可他没说话,已经胜利在望,一鼓作气验完就好了!
起初黄县令还在围观,等捕快们过来报告事情,他就出去了。王得兴开始也各种冷眉冷眼挑刺,到最后干脆不干了,坐一边看着卢栎验。
沈万沙写字写的胳膊有点疼,但他这笔字是从小被他娘捏着耳朵逼他好生坐着练出来的,早已习惯,倒觉尚可以忍受。
脸色最黑的就是赵杼了。
赵杼抱着胳膊站在房间中央,锋利的目光一个劲朝卢栎背上剜,杀气越来越浓,卢栎竟像一点没察觉似的,丝毫不理!
沈万沙在心底悄悄竖大拇指,真勇士啊!要不说卢栎厉害呢,顶得住这人犀利目光,还能当人不存在的,估计只有他一个了!
看到卢栎再一次下意识揉腰,脸色白的像鬼一样,赵杼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扯过卢栎的手就往外走。
卢栎很不高兴,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赵杼看卢栎清澈澄净的大眼睛里藏着火气,眼角翘着,眉头压着,瞳眸黑沉沉的,有股特别的精气神,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无名之火下去了点,他垂了眼梢,“我饿了。”
卢栎揉着自己手腕,“也是,你陪我站了这么久……要不你先去吃饭?我这还要一会儿才能完。”
“多久?”赵杼不走,定定看着他,仿佛很需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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