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脸色萎靡,身子弓得如同虾米,手中还颤巍巍拄着一根藤杖儿,倒似比老年人还体弱,看着让人分外奇怪。
两个仆人扶着自家主子在窗边找了个座儿坐下,那公子叫了酒菜,喝了两碗酒之后看着窗外仰天叹道:“不想我还能活着看这里的景致。”
武松在旁座觑着他,只觉得此人面熟,仔细一看可不正是那日在老管营身后站立着的那青年?可是上一次他只不过是头上包了手帕,怎的这一次连拐杖都用上了?
武松在这边连连往那边望,惹得一个仆人恼了,冲着他便喝道:“兀那贼配军,你贼眉鼠眼只顾瞧怎的?小管营大人是你瞧的?”
武松顿时把酒碗往桌子上一顿,扬起头来说:“你怎知我是打杀了人发配来的?倒是好眼力!”
那几个人顿时便是一惊,那包头弓身的男子转过头来看着武松,打量了几眼之后满眼异色,站起来拱了拱手,问:“好汉说笑了!不知好汉高姓大名?”
武松一挺胸,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
那公子倒吸一口气,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
武松一摆头,挑着拇指回道:“然也!”
那人立刻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抢步过来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识,我不信今日能与兄长相见!”
武松一愣,忙扶起他来,问:“快快请起,不知贵上下怎样称呼?”
那公子借着武松手臂上的力气方才起得身,被武松扶着坐在椅子上,眼望着武松虎躯,忍不住掉下泪来,道:“小弟叫做施恩,乃是这营里管营相公的儿子,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武松兄长,这莫不是在梦中么?你莫不是哄我?真个是你?莫不是有人顶替的么?”
武松笑道:“原来是施小管营,却是失敬!俺武松又不是王侯宰相家的人,怎会有那许多人冒名顶替、你若不信,只看俺面上的金印!”
说着便揭去脸上的膏药。
公子一看他脸上的刺青,果然是刺配孟州牢城,这才信了,顿时呜呜哭道:“兄长,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我早知兄长大名,期盼久矣,恰好去年两个差人送你前来,我便要好好结交,只是那时兄长脸儿黄黄的,好似重病在身,我给兄长请了几个医生来调治,可兄长那时短命,不出几日便死了,是我将兄长好好埋葬了,营里也消了案底,怎的今日兄长竟活生生坐在这里?莫非我是思念成疾,白日见到兄长的精魂?”
武松哈哈大笑,道:“俺武二明明是个活人,你怎的却不信?你只看地上的影子!若说去年那事,乃是一个江湖方士弄的术儿,武松却不是那等畏刀避剑之人,今日便来自投罗网!”
施恩擦着眼泪,道:“兄长说得哪里话来?案底已经消了,难不成重来抓兄长?拼着我担这风险,决不让哥哥吃亏!今日与哥哥初会,我们且吃几碗酒,店家,再切两盘熟肉,煮一只鸡来!有好酒拿上两坛!”
酒保忙不迭地送上东西来,施恩与武松便你一碗他一碗地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施恩便又哭了起来,武松本来无人监管,正喝得痛快,见此情景便不由得焦躁,问:“小管营,你哭怎的?这平安寨乃是你的天下,又有什么人敢来这里欺你么?”
那施恩抬起泪眼,道:“我只恨自己不能如哥哥一般英雄,只给人欺辱!不瞒兄长,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睹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著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著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好不快活!近来被这本营内张团练,新从东潞州来,带一个人到此。那厮姓蒋,名忠,有九尺来长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那厮不特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因此来夺小弟的道路。小弟不肯让他,吃那厮一顿拳脚打了,两个月起不得床。前些日得了陆枫好汉相帮,本以为能够得手,哪知又是吃亏,受了好一番折辱,今日兄长来时,兀自包著头,抄着拐,直到如今,疮痕未消。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若是闹将起来,营中先自折理。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
武松连日来正窝火,听了便瞪起眼睛来,叫道:“竟有这等事!青天白日,竟是这般打劫么?旁人老实出力赚钱,他却来捡现成便宜,真是强汗世界,乱世为王,天理也没有了!我却不是说嘴,凭著我胸中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汉、不明道德的人!既是恁地说了,如今却在这里做甚么?有酒时,拿了去路上吃。我如今便和你去。看我把这厮和大虫一般结果他!拳头重时打死了,我自偿命!”
施恩道:“兄长莫急,我们在这里吃好了酒,便到堂上请家尊出来相见了,当行即行,未敢造次。等明日先使人去那里探听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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