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方宁只觉手上一松,全身向下直坠。百忙中对燕飞羽做了个口型,“莫离”二字刚刚出口,翻板已经轰然盖上,眼前只余一线光尘。这一下终于无计可施,只能直挺挺地跌落下去。霎眼之间背心落地,只觉泥絮松软,蛛灰一蓬,呛得涕泪齐下,身上却未受伤。一时颇感诧异:“这地洞这样浅法,如何困得住人?”只听乌熊在不远处叫道:“老大,你怎么样?哎唷我操,谁摸老子屁股!”必王子咬牙切齿的声音怒喝道:“闭嘴!”声音中饱含痛楚,显然受伤不轻。过去一看,只见他左腿不自然地撇着,不知折了还是崴了。屈方宁跪在他身边,刚将他一条腿轻轻搬起,将膝盖正了正,必王子已经疼痛难忍,劈头骂道:“轻点!你他妈的会不会?”胡雅克看不过眼,示意让他接手。他善于庖丁,对骨骼脉络了如指掌,一摸之下,便知端倪,恭敬道:“想是伤了筋骨,容小的替您接续。殿下,得罪了。”一双手高低飞舞,捶打揉捏,劲力十足。必王子哀嚎连天,差点没痛死过去。片刻胡雅克凑身过来,悄声嘲道:“不过崴了一崴,叫得杀猪一般!”屈方宁摇头一笑,转头清点人数。那翻板不过一丈见方,因而俘获之人也不甚多。春日营护卫总共落下十一人,并追风与五六匹健马。必王子四名贴身侍卫也追随跃下,此时早已护卫在王子身边。他那匹大宛坐骑素日趾高气扬,此刻便对追风嘶鸣一声。追风右后蹄受了轻伤,见状也昂起头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响鼻。胡雅克忙替追风包裹伤处,手法轻柔,比方才判若两人。
亭名此刻却已跃上石壁,敲打攀援,动鼻四嗅。只见他伸出猿猴也似的手臂,在地洞石壁上一摸,先“咦”了一声;随即掏出一卷特制的带爪绳索,一抛一拽,顺势而上,整个身体如蝙蝠倒垂,悬在空中晃了几晃。这地洞形状奇诡,乃是一个大漏斗倒过来的模样,石壁青苔就在人头顶上,几乎能擦着鼻子。亭名素以驯马闻名,随形化力的功夫出神入化,在这石壁上攀爬起来,却是寸步难行。再动得一动,脚底打滑,往地下直掼下来。好在身手伶俐,一个下腰打挺,稳稳落地。即奏报道:“队长,属下无能,爬不上这鬼地方。”
屈方宁伸手在头顶一抹,只摸到厚厚一层苔藓,阴湿浓稠,滑腻腻的好似鼻涕一般。莫说石壁高斜,无处借力,就是生在平地上,踩起来也不容易。安抚几句,取出火折子,照看四周。见尘灰凌乱,脚步纷杂,地上散落着新鲜的碎肉糠米等物;空气虽然霉臭难言,却隐隐有流动之意,显然平日有人进来。当下拔了一根头发放在眼前,循风而行,果然发现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门栓打开,一半虚掩着。往外一推,只觉一阵湿冷的水气掺杂着刺鼻腥臭迎面扑来,似是腐肉变质多日,又似便溺沉垢陈年。众人掩鼻不迭,几个捱不住的已经干呕起来。
屈方宁放眼一望,见面前白雾森森,伸手不见五指,比方才那个地洞更阴黑十倍。他一手掩鼻,一手戴上黒木弩,极力抬起火折,向前照去。只觉脚下黏湿,似在河边;面前流水潺潺,想来是地下河流之属。水中有轻微破水扑动之声,心中还喜了一喜:“既有鱼,想必是条活水。”只是道路不明,难以前行。旋将火折绑在箭头,按下弩箭机关。一点火光破空而去,如流星短暂划破黑暗。微光之下,只见所处地室无限开阔,尊称一声地宫也不为过;眼前黑水隐隐,将众人立足之地完全围困,似是一个深潭。潭面宽广,足有三四丈以上。潭水中漂满碎骨、肉屑,潭边积满黑色浮沫,臭气逼人。火光过处,只见十来头嶙峋怪兽同时从潭水中冒出,身长足有一丈,一身粗砺黑甲,牙齿森白如锯,两只血红的眼珠直直盯着岸边众人,凶光慑人。
刹那间,人人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甚么东西?”
忽听当的一声,一名黄皮骨瘦的春日营士兵手中瓷盒掉了下来,浑身哆嗦着向后退去:“鳄……鳄鱼!”
乌熊连忙一伸脚绊住他:“甚么鱼?能吃不?”
那士兵名唤都仁,素日以博闻强记著称,当日曾一眼识破柳狐白鲨皮水靠。此刻却几乎已经吓破了胆,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吃、它什么肉都吃……人也吃!”
乌熊哈的一笑,狠狠喷出一口唾沫:“吃老子?老子先吃了它!”唰啦一声拔出腰刀,向潭中群鳄示威般挥舞了几下。一头巨鳄恰好来到潭边,懒洋洋打个哈欠,露出一张半人多高的血盆大口来。乌熊骇了一跳,嘴硬叫道:“你来,老子不怕你!”实则已经向后缩了一大步,准备随时逃入石门之后了。屈方宁一脚将他踹开,寻问鳄鱼习性。听说凶猛异常,无肉不欢,牛羊、獐鹿乃至熊罴、犀象,皆能在转眼之间撕碎。心想:“看来燕飞羽是要把咱们留在这儿喂鳄鱼了。”即率众返回,掩上石门。必王子得知潭中有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觉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冒火。门外群鳄也渐渐躁动不安,水声乱拍不休。乌熊饥火难捱,噌地站起,掏刀道:“我去宰头鳄鱼来!”屈方宁躁道:“少给老子生事!”乌熊只得坐下,咕哝道:“鳄鱼杀不得,那就只好吃马了!”说到吃字,忍不住吞了口馋涎,眼睛向必王子那边一瞥,压低声音道:“不然,干脆吃点人肉算了?”
屈方宁不耐烦理他,自己闭目养神,以免消耗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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