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悠悠的扭动着,飘向惨白的天花板。
这个体认来得丝毫不突兀。在他接到苏联运用军犬自杀式袭击的汇报时,他曾在心中哂笑:他们的对手残忍成性,不光对敌人,也对自己。对狗的生命如此轻贱,对人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决策层眼中的一堆数字罢了。
而他的国家尽管以军事立国,崇尚征服与扩张,上层对底下士兵总归有一份底线的尊重与顾忌。身为武人,要秉持武人的精神,否则就只是一介满手鲜血的屠夫——数百年来,别人教育他、他教育别人,从没有忘记强调这件事。
但他那一丁点秘而不宣的优越感只保持了有限的时间。在万湖会议对罗马宣称要奔赴前线以后,他很快就亲眼见识了他祖国的军队怎样处置苏联人撤退前埋下的雷区:先遣部队跟党卫军报告需要清雷材料,于是党卫军开着卡车赶来,把一队队有胳膊有腿会叫会哭会求饶的清雷材料撵下地去。波兰人,苏联人,还有不知被安上了什么罪名的平民,被绳子拴着,脑后用机枪指着,背朝他们挂着他们看不见也不想看见的表情朝雷区慢腾腾挪去。不需要多余的侥幸心理:他们总会被炸成一坨血肉模糊的人体零部件,喷着好看的红雾高速飞翔在空中,结局在此时或彼时,在此地或彼地,不存在本质的区别。
他旁观整个排雷的过程,皱了眉头,没有出声。他清楚自己早料到情况会演变至此,之前不相信,只因为他不去想罢了。他有所不忍,这不忍说出来也是无用的。而普鲁士的首府德意志国的首都从不行无用之事。
他站得离雷区有点近,一个波兰人被炸碎时把脑浆喷到了他衣服上。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烦躁,一边抹掉脑浆一边听见旁边一个下级士官的咒骂声。那个士官甩掉飞溅到他脑门上的丝丝缕缕的器官残骸,大骂党卫军狗齤娘养的,不是人。党卫军士兵们用同样高亢的嗓门大笑着骂回去。柏林望着那个士官,忽然觉得他有点像哥尼斯堡。【注6】只像那一天的哥尼斯堡。
那一天哥尼斯堡冲进他办公室,对着他脸就来了一拳。他两百年没见过对方怒气冲冲到眉毛立起的模样了,因此当他被打翻到桌角时,他脊背钝痛头脑嗡嗡作响什么都反应不过来。紧接着对方就破口大骂,骂他忘本,骂他任凭那个小胡子随意处置军人世家却一声也不吭,骂他背弃了腓特烈大帝的信仰把全国都拉去发疯,骂他头脑发昏看不清形势,等等等等。
他懵懵懂懂听着对方骂,忽然血气上冲,跳起来一拳也挥了过去。他们在办公室打得难分难解、酣畅淋漓,忘了疼痛,也忘了最初的理由和善后的麻烦。打到慕尼黑闻声而来,才告一段落。
巴伐利亚的女人冷眼看看右眼乌青的他,再看看鼻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的哥尼斯堡。
“哥尼斯堡,头脑发昏看不清形势的是你。我国在元首的领导下必将大有作为,你要抱残守缺也无妨,别来打搅首都阁下做正事。”
哥尼斯堡擦着鼻子退出了房。柏林很感谢慕尼黑帮他摆平局面,却不太乐意与她对面相处。这些年,慕尼黑对他们的元首忠诚到有点过分,过分得令他怀疑是不是另一个人了。
……现在他很轻松。身边没有哥尼斯堡没有慕尼黑,就只有不莱梅和正在城里战斗的几个仆从国城市。
那么,没有人能阻挡他做他想做的事了。
“我要进城去。”他说。
不莱梅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绷直了身体。
“您……当真?”
“当真。城内有情报称,还没有瞧见斯大林格勒本人的踪影,倒发现了疑似他们首都的人在组织防御。”
飞机隆隆的轰炸声从城内传来,震颤着营房的屋顶。哀嚎、咒骂,呼唤冲锋的号声与誓死抗争的叫喊都掩盖在这钢铁巨物的咆哮中,一概封住了声音。像星星沉入朝霞。像石头落进大海。像暴风雪夺去了人们挣扎的气力,像冰层封冻了一度欢唱奔流的伏尔加河。
柏林摁灭烟头,声调不变:“我相信这个情报。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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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拉巴特,1912年摩洛哥沦为法国齤保护国以后的该国首都。后面提到的萨菲和穆罕默迪耶均是盟军执行“火炬”计划时登陆的摩洛哥港口。
注2:1942年夏“沙漠之狐”隆美尔被派往北非前线,使英军压力剧增,担心红海遭德军控制成为德日在印度会师的契机。后隆美尔与英军新任指挥官蒙哥马利在阿拉曼大战,由于多种原因隆美尔战败,违抗希特勒死守的命令率残部西撤。
注3:1942年3月,菲律宾司令麦克阿瑟因执行美国“先欧后亚”的战略转往澳大利亚,余下巴丹半岛的美菲联军10万人弹尽粮绝被日军俘虏。押送途中日军行为残暴,导致途中就有1.5万人死亡,之后两个月在集中营内又死去2.6万人。
注4:18世纪英国通过征税加大对北美殖民地的控制,促使波士顿人发动革齤命。许多独立战争的重要事齤件和早期战役如莱克星顿第一枪、邦克山战役和波士顿围城战都发生在该市及附近。
注5:这是一个梗,算是《菊与刀》这本书的出现背景做个交代。
注6:哥尼斯堡,普鲁士王国旧都、东普鲁士首府。二战后根据《波茨坦协定》变成苏联领土,现名加里宁格勒。
第35章 梦中人
“战况还是没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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