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午时,那位小姐等的人到了。是个穿袍褂的男人,袍褂外罩了件貂皮领的大衣,头戴一顶黑尼礼帽。在西式的咖啡厅穿中式袍褂,有些不合时宜。柳晨曦注意到他的同时,反而不如别人来的惊讶。三爷是合适这种打扮的。
白三爷也注意到了他,摘下礼帽,冲他颔首一笑。
白三爷和那小姐在窗边说话。柳晨曦偶尔也会注意他们。他能从他们的神态猜测,白三爷是笃定的一方,小姐是着急的一方。两人对话没有维持很长时间,期间,那小姐还去柜台打过一个电话。最后两人似乎谈妥了什么,小姐先离开了咖啡厅。
小姐走后,白三爷特意走到柳晨曦的座位前。“柳先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三爷。”柳晨曦站起,礼貌地点头问候。
白三爷叫来女招待要了咖啡,顺了顺袍褂先坐了下来,柳晨曦也跟着再次坐下。“柳先生早上遇到周景了?”白三爷问。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麻烦到了三爷?”柳晨曦态度谦恭。
白三爷笑了笑,没有答他的话。他端起刚点的咖啡,浅浅尝了一口。“上次你给我的是南北朝时的镏金开元通宝,昨晚我让人替我估了个价,是个还不错的价。我没想到你是柳老板的兄弟。”
白三爷两句话转得生硬,柳晨曦琢磨他的意思。他想了想说:“我也才知道,三爷是彦杰的朋友。我不懂这些古董。与其让我这个不懂的人糟践了好东西,还不如让它留在三爷那儿。而且之前我把它给了三爷,那通宝就是三爷的了。”
咖啡厅响起华尔兹舞曲的音乐,有几对青年男女滑进舞池。
正是中午时间,两人都感到有些饿,白三爷建议就在一楼大菜厅吃个便饭。菜点得不多,但上得不快。间隙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用过午餐,白三爷微笑着站起身。“柳老板过去总和我说,柳先生只会在学堂里做学问。他真是说错了。柳先生不只会做学问。可惜今天我有事,不能多聊,先走一步。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登门拜访。”
柳晨曦也立即站起,道:“三爷太客气了,理应我和彦杰拜访您才是。”
“今后就是朋友。”白三爷戴上礼帽。他慢步走到门口时,两个保镖一前一后跟了上去。一辆雪佛兰已经停在dd’s门前。不久白三爷的车便消失在霞飞路茫茫人海中。
柳晨曦想着回家也无事可做,便回到二楼咖啡厅,让女招待取份报纸来读。咖啡厅角落里本有给上咖啡厅喝咖啡的人提供当日各大报馆的报纸。不巧,今日咖啡厅人来得多,柳晨曦想再取报时,报桶内已经空了。白俄女招待无措地低头向柳晨曦解释。
“这位先生如果不介意,可以看我手边这份《申报》。”此时,坐在火车坐沙发上那位架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开了口,将一份申报摊在桌前。
“谢谢。”柳晨曦在他身旁坐下,点了杯咖啡,悠悠读起报。租界报纸上的标题总少不了抗战,柳晨曦选了几篇读。翻开后几版,还有最近上海发生一些暗杀报道《神秘男子被杀于xx饭店》、《黑夜的枪声》、《买办被刺之谜》。
舞池边的乐队换成顿挫感强烈的断奏式演奏,青年男女随之舞起带有霸气的探戈。东边角落的那群大学生的说话声也逐渐响了起来。
柳晨曦听到左边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大学生低着头说:“我看单子就在今晚撒,圣母院路(近霞飞路),撒完马上离开。”
“昨天我在沪西警察局门口看到他们贴的布告,说在沪西‘越界筑路’地方的居民以后报案都要报到沪西警察局。”另一年轻人道。
“之前不都是报到租界警局?东洋人已经控制那地区的警察权了?看样子,租界警察也忌讳东洋人。”
“所以,趁东洋人的势力还没有扩大到租界里,这事越早做越好。”鸭舌帽说。
柳晨曦佯装看报,耳朵却一直注意着那群年轻人。
“租界警务处最近常抓路人抄靶子(搜身),大家要把东西藏妥,别让租界巡捕给抓了。”圆脸学生提醒同伴。
“那些租界的警察就会欺负我们老百姓,他们有这个力气不如去管管那些米贩子、开赌场、卖大烟的!”身穿呢格裤的青年义愤填膺。
“他们不敢管!”鸭舌帽双手交叉插在胸前,拧紧眉头,“那些米贩子、开赌场、卖大烟的,背地里都有东洋人替他们撑腰。”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呢格裤青年握拳愤道,“那些混蛋还是不是中国人!”
“那些人表面上都是中国人,做正当生意的。你瞧,就像那贝当路的柳家,表面上开的是颜料堂,暗地里,在沪西已经做起第二家赌场的买卖了……”
听到柳家,柳晨曦心里一惊,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他不敢相信柳家会做这样的事。这两年都是柳彦杰在打理柳家的生意,是他的主意?柳晨曦知道柳彦杰做事一向胆大妄为,但从不晓得他会胆大到什么程度。贩米的事,柳晨曦听柳彦杰提过,当时他很生气,但他管不了。本以为柳彦杰“作恶”也就做到这份儿上了,如今看来,一个人一旦贪上了,是没有底的。
柳晨曦举杯喝完咖啡,感觉心里平静些后,收起面前的报纸,匆忙起身准备回家。
“柳先生,你的帽子。”身旁架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指了指柳晨曦遗忘在座位上的礼帽。
柳晨曦回首,警惕地凝视这个男人。
男人从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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