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他。他的衣服很清爽,并没什么水渍。
一回到上海,堂里、场子、家里都没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原先要走的货出了问题,场子里最近总有人闹事,最糟的莫过柳晨曦进了七十六号。这让柳彦杰一时急躁地有些发闷。他立刻叫了周景,又找了上海滩上几位租界的华董,联系上七十六号里的人,车子直驰极司非尔路。
柳彦杰想,自己这次离开上海的时间是有些久了。事情都不按计划地走。
“我听说,李先生这次要你去给人看病?”柳彦杰问。柳晨曦一回到车上,就轻轻地靠在他身上。柳彦杰喜欢被他这么靠着。
车子朝租界方向驶去。
“嗯。是个日……”柳晨曦没有说完,就被柳彦杰捂住了嘴。柳彦杰向他做出禁声的手势。一旁的周景抬了抬眉毛,警惕地注视着车外。
被放开的柳晨曦了然地点头,继而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我不知道他是。”
“你现在也不知道是!”柳彦杰恶狠狠地说。
路灯在车窗外一晃一晃,打在柳晨曦脸上,一阵黄一阵黑。柳彦杰想把柳晨曦拉得更近些,碍于坐在一边的周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这些日子柳晨曦有些憔悴,他不由想。
“里面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柳彦杰问道。
“没有。”柳晨曦闭着眼睛说。
柳彦杰隐隐感到柳晨曦和平时不一样。当他以为柳晨曦要睡着时,却听他问:“彦杰,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汉奸?”
“不是!”柳彦杰不快地说,“要是,也轮不到你!”
车子回到红屋的时候,红屋的灯都亮着,所有的人都没敢睡。朱丽是第一个跑出来的,跑得有点急。跟在她后面打伞的吴妈,没跟上二太太步子,什么雨也没有挡住。朱丽披着紫红色披风,手却是冰冷的。她拉着柳彦杰与柳晨曦一同进了屋,又吩咐厨房准备晚饭。美娟看见大少爷回来,默默躲在墙角擦眼泪。被二太太骂了声晦气,美娟退到帘子后面,替两位少爷烧热水。
柳晨曦先去二楼给父亲报平安,柳彦杰和周景则留在底下吃晚上的晚饭。过了租界门禁,周景今夜要在柳家客房留宿。甬道里,又传来朱丽的声音:“死丫头就知道哭,你爹那腰就是给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哭断的。”
这天晚上,柳晨曦上了楼后没有再下来。柳彦杰给他带了晚饭上去。
屋里很暗,象牙色罩子里的光没有气力地撑在床头。“那个社会版报的编辑蔡恒,死了。我看到他被乱枪射死。”柳晨曦平躺在床上,望着床柱上的银勾。
柳彦杰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是蔡恒?”
“在dd’s见过。是他告诉我,你开赌场的事。”
“蔡横拿了日本人的钱,在租界外当日本人的走狗,做吹捧鬼子的文章。在租界里,又印一堆谩骂日本人的报纸。别人不敢写的,他都敢写。日本人不是好骗的。他这样的,迟早要死。”柳彦杰说。
“我们能一起活着真好。”柳晨曦说得很轻,他将柳彦杰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
柳彦杰看出柳晨曦想要自己留在他身边。
“别想那么多。吃完东西早点睡觉。”柳彦杰把晚饭递给他。
这夜柳晨曦睡得很不安稳,柳彦杰几次被他翻来覆去地惊醒。他轻轻拥住他,两人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回到房间后,柳彦杰发现屋里的摆设和他离开上海时不同,有人动了床头的双峰骆驼俑。他是个很严谨的人,素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特别是这些古董。
柳彦杰叫来刘福问话。刘福说,除了天天来打扫的美娟,只有大少爷和二太太进过这间房。
早春的第一场雨季过后,太阳终于露了脸,斜斜地照在屋顶上。
柳彦杰先到堂里看了货,这批次的颜料光色比之前的好。这货想是能走得好的。陈老板要的货,柳彦杰准备这几日就差人送过去。父亲的意思是,这次陈老板的货让柳晨曦管着,能攀得更亲近些。柳彦杰是不会让柳晨曦跑去和别人亲近的。
中午的时候,他去沪西的场子走了一圈。这地方只有晚上热闹,白天有点冷清。柳彦杰一进去就看见五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在打扫大厅。见到老板来,他们都礼貌地打了招呼。柳彦杰将看场的人都叫了出来,嘱咐了他们些事。他的态度是严厉的,话也是尖刻的。柳彦杰向来不能容忍有人在他头上闹事。当他离开场子时,无线电里叽里呱啦地重放着早上的新闻。里面说到了社会版报的编辑蔡横。日本人将他的头颅挂在了法租界一盏路灯的柱子上。
当柳彦杰赶到海格路上的丁香花园,已经是红日西落。柳彦杰到丁香花园,主要是为了见白三爷。这地方是白三爷约的,听说最近三爷与里面的一个女明星走得很近。
丁香花园并不是一座花园,它只是一栋房子。由于园子很大,很多戏就是在这丁香花园里拍的,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年前那部《木兰从军》。想到《木兰从军》,柳彦杰又想到柳晨曦。这几天柳晨曦被父亲禁足在租界内,想来他是憋着气。“柳晨曦不会老老实实呆在租界,”柳彦杰想,“他有那种知识分子的激进,是死也不愿甘于安分的。”
柳彦杰走出车门时,落日的余辉照在他身上。
白三爷包了个雅室。他默默地坐在藤椅中。屋内是淡淡的老烟味道。白三爷就像条蜿蜒绵长的河流,在繁华的租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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