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武在他面前,永远是剖心露肝的坦白:“我回了趟白家堡,把我老婆接过来了。”
顾云章的脑子转了一圈,这才想起赵兴武是有老婆的——当年见过,挺漂亮的一个小娘们儿,见人也没话,就会低着头害臊;姓赵的一家都是老实头。
顾云章对赵兴武的老婆毫无兴趣,他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赵兴武规规矩矩的接受盘问:“原来往家里带的那些钱,我爹娘都给我攒着呢。我打算在这儿开个小旅馆,做点买卖。”
“日本人没给你个一官半职?”
“他们开始时想让我到奉天警备军里带兵来着,我没去;老海去了。”
顾云章听到他提起了海长山,不知怎的就觉着身上寒冷,腹中饥饿;头顶上也随之响起了子弹呼啸的声音,宛如又回到了那绝境一般的深山老林。
顾云章难得对谁够意思,海长山是他心目中的人才,他对海长山够意思!
虽然即便没有海长山的倒戈,他的抵抗也不会永久维持下去;可倒戈的人不该是海长山!是谁都说得通,就不该是海长山!
顾云章闭了一下眼睛,把海长山从自己的头脑中驱逐出境。
“开什么旅馆。”他似乎不甚耐烦的低声说道:“给我到矿上当二把头去吧!”
赵兴武当即愣住了:“大哥,你、你还要我?”
顾云章伸手掀开窗帘,从中缓缓走出来,与前方的赵兴武擦肩而过:“当初你是饿跑的,我不怪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从不接受从天而降的好意,小兵们给他卖命,他就至少要喂饱小兵们。
二把头绝对比开小旅馆要挣钱。本溪湖的三大把头,最穷的那位在秦皇岛都有一百多间房,一年少说也是上百万的收入。大把头吃肉,二把头啃骨头,还不搭本钱——哪儿有这么便宜的美事?
赵兴武是拖家带口的人,格外爱财。听了这话他转身对着顾云章一鞠躬,当即笑道:“那多谢大哥了。”
打发走了赵兴武,顾云章上楼去看沈天理。
沈天理睡在床上,大腿屁股上都成片的糊着干血,后背腰间也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处牙印高高的红肿起来。
顾云章从床底下摸出小钥匙,打开了锁着他的铁链。沈天理受了惊动,朦胧中睁开了双眼,怔怔的看向顾云章。
顾云章毫无感情的回望过去——他真的是不再喜欢沈天理了,说不出一个具体原因,只是从某一时刻起,那感情忽然就潮落一般退了下去。
他不想把沈天理放走,因为知道沈傲城如果见到儿子变成这副惨样,一定要仇恨自己。顾云章从小不知道父亲是个怎样的存在,如今见了沈傲城,他觉着父亲大概就是这样了。沈傲城的好心让他感到不安,但他也不愿伤害到沈傲城。
双方顶好是从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自己把他那样大的一个胖儿子拐跑了,他怎么可能坐在家里不闻不问?
沈天理哑着嗓子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云章弯下腰,把双手合在了沈天理的颈部。
沈天理不能动,一动就是肌肤撕裂般的疼痛。恶狠狠的瞪着顾云章,他挣扎着说道:“你这个疯子!我家里对你那么好,你现在竟然恩将仇报的祸害我!”
顾云章神情平静的合紧双手。
沈天理的脸渐渐涨红了,他绝望而艰难的挤出声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看你怎么有脸去见我爸爸……”
顾云章在沈天理断气之前,松开了双手。
“还是不能杀……”他茫然的对自己说:“杀了他,不好对沈傲城交差……沈傲城给他儿子做衣裳时还想着我……”
因为顾云章存了这个心思,所以沈天理逃过一劫。
待沈天理缓过这口气后,顾云章蹲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说道:“你要听话,否则我就弄死你!”
沈天理毕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苦楚,他那心里恨的黑血都翻了,也无言反驳,干脆就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到了顾云章的脸上。
顾云章抬袖子擦了脸,而后抬手抓住了沈天理的头发:“我这就写信去把沈傲城叫过来,到时你们父子见了面,管好你的嘴。”
沈天理气喘吁吁的,又拼命啐了他一口。
顾云章很认真的告诉他:“如果你敢乱说,那我就先宰了沈傲城,然后把你送进矿里去等死。”
第57章 沈家父子
沈傲城在这一年的四月末接到了顾云章来信,信上说沈天理摔断了腿,恐怕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回家了。
沈天理不在家时,沈宅之内十分祥和宁静,沈傲城每天守着小杰,生活堪称怡然悠闲;但他既然身为父亲,对待孩子就不能过于厚此薄彼;虽然断了腿的那个总像一条充满敌意的驴,并且已经有了要打骂老子的趋势。
沈傲城拿着信嗟叹了一番,想着驴受了重伤,也有些心疼。
“小杰啊……”他对自己那瞎儿子说道:“你哥哥真是不让人省心,这在你顾叔叔那里住了没几天,又把腿给摔坏了。”
小杰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笔挺的格子小西装,手里拎着根盲杖:“那怎办呢?”
沈傲城弯腰摸摸他的脑袋:“怎办?他要是好好的,爸爸自然不管他;他现在受了伤,爸爸就得把他接回来了啊;哪能让外人伺候他呢?他事多脾气大,时间久了,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不烦么?”
小杰摸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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