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班车了,但张大川一来是舍不得那钱,二来如果林可锺在时他们上县上一般都有车接送,他还真不知道这班车一天几趟、几点发车。要上县上,他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骑惯的自行车。
乡村公路的确比起多年前要修好了一些,张大川两条腿像踩风火轮似的,把车骑得飞快,中途只停下来一次喝了自己带的凉白开,终於赶在下午两点锺之前到了县上。
县上是大变样了。不仅马路变宽了,车也更多了,大楼外墙上挂满商业楼盘的大幅销售广告,大街旁掺杂著不少新开的下岗再就业小卖部。人来人往中,处处透著一种正在变革著的勃勃生气。
张大川到县上是想找份兼职。即使林可锺不说,他也知道林可锺在外做生意确实不容易,而这麽多年过去了,他每月还是挣那两百多块钱,要按他们学校民教一般的生活水平,平时给孩子就只能买一元钱一包的奶粉,但现在,耀祖这麽大了,每天两遍喝的都是林可锺从城里带来的进口奶粉,具体价钱不清楚,但听说一包最少也能顶他两个月的工资。
张大川想自己苦点无所谓,但不能苦孩子呀!他也想在经济上给这个家做出一点贡献!县上也新开了好几家职业中介所,但张大川一来是觉著自己除了教书没别的专长,找中介不合适,二来电视上也播过别的地方有黑中介明为中介实为诈骗钱财,他还真不敢以身试法、去试试本地的中介所是不是也是黑中介。
张大川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自行车靠墙停了,坐在花坛的水泥沿子上,靠自己带来的水和干粮先把中饭解决了,工作的事待会儿再去找。马路上是不时呜呜驶过的机动车辆,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多年前第一次遇见林可锺时,他也是这样坐在马路沿子上,然後林可锺开的小轿车就不小心把他的自行车给压瘪了,那时候,他还以为天生外貌洋气的林可锺是洋人呢……
张大川痴痴地想著心往的种种,想到甜蜜处就傻笑起来,想到苦涩处那苦也只余了淡淡的几缕,他也照旧傻笑著,但笑著笑著他忽然就想,其实他和林可锺是别如云泥的两种人呢,怎麽就走到一起去了呢?难道说这就是以前书上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以前刚住到一起时,林可锺还想著给他一场变相的婚礼,只是那时候他心里正别扭著,当时就跑出门跑到了白校长坟上,这场变相的小型婚礼不了了之,这几年,林可锺倒是没再提这茬,但是姻缘姻缘,也许、也许再来一场真正的婚礼也不错……
张大川越发地沈浸在了想象里,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去,而变得有些也伤感起来,连旁边多了一个人也没有发觉!
甘铃老远就看到这儿有个疑似疯子,但那身影却是如此的眼熟。她犹豫了半天,终是挨过来看究竟了,果然,这人正是她多年前的老同学张大川。
张大川的脸上满是黑灰与汗水,神情悲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显老,但胜在身材壮实、气质淳朴,单单只坐著,单单只穿著一身极普通的中山服,就有了西部大汉堂堂正正的样子。
甘铃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麽滋味。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使有林氏企业的高职高薪,但那又有什麽用呢?她终归是个女人,终归是要有个归宿的!
她是积攒了好几年年假才回来家乡的,回来才半天,还不知道小林老板这些年在这里的投资,而她虽然重回了林氏企业,但由於有前科也再也接触不到企业核心,自然不知林大公子这些年的行踪。她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别说男人跟男人,就是男人跟女人,差距那麽大的穷民教与富豪公子间,又哪有什麽真情、有什麽长久?!林大公子想必是早就不要张大川了,所以张大川才会如此落魄地坐在路边啃冷馒头。
甘铃就在张大川身边坐下来,叹息道:“老同学,好多年不见了呀!想聊聊吗?”
张大川一惊,才发现身边竟然是多年前的漂亮师妹,而漂亮师妹也仍然一成不变的小洋装加小拎包的打扮,只是曾经光滑得像二层鸡蛋皮的脸上如今也有了明显的细纹,只是曾经顾盼自如的明眸也写满了沈重的沧桑……
张大川还记得当年她的屡次出卖,但眼见著一个曾经的美女落到了如此模样,终是忍不住心软地点了点头:“回来了呀!想聊什麽尽管聊吧,咱们毕竟是老同学!”
甘铃见他竟如此厚道,不禁生平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地道的乡下土男人,没她从前以为的那麽糟。城里的男人也许一开始是比乡下男人有看相、是比乡下男人更会说迷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但,城里男人却不会只对一个女人说这些话!然後,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就全耗在了这些虚假的甜蜜里,最後只落得累累伤痕!
甘铃忽然就问:“你也满三十岁了吧,你成家了吗?”
张大川一楞,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还没呢!不过……”正想接著说他和林可锺住在一起时,甘铃却很突然地来了一句:“要是……要是你不记恨我的话,不如,就让我嫁给你吧!咱们一起过日子,行吗?”
第七章
张大川完全傻掉了。第一感觉是意外,第二就想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已经有了林可锺和小耀祖一起过日子,当然不可能再换人一起过日子。但另一方面,他活了这麽久,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说愿意嫁给他!此情此景,恰如少年时代的春梦一样,尽管不真实却十分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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