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夤夜,室内酒红色的暗灯微微散发出晕眩感,细部音效逐渐涌上来,譬如酒杯里冰块移动的声音,譬如音响中若有若无的爵士乐,譬如影子深处传出来的脚步声。
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间,一个不该出现的地点,再次顽固地闯入自己的地盘。
现实中的,以及心理上的,地盘。
自己这时候酒劲上头,双眼迷蒙,心里没有一丝畏惧的意思,只是觉得莫名厌烦。
“你来这里做什么?”
嘴唇轻启,用冷漠的笑容下了一道没有驱逐语的驱逐令。
对方没有回话。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离开组织,更不会背叛组织。上次没有直接送你一颗子弹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如今你连枪都不佩,就大大方方这么送上门来,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
借着一丝醉意,朝对方走过去。
醉态中的行走方式微微有些趔趄,连带着说话都有几分断断续续,气息浑浊。然而,浑身上下像长满芒刺一般,语气里的胁迫成分不能少。
闭着眼睛回忆到此,之前的两句台词都发挥得很自然,仿佛抓住了一丝感觉。
很好,接下来就是自己卡壳了很久的那一段对话——
“我知道你不会。”
突然,脑内持续浮现的场景中响起一个声音。
和de里有所不同的,另一个人的声音,另一种情绪的呈现。雁北向的声音。
冷不防,硬生生切入到他此时的思路当中,一点征兆都没有。
啊。
他的眼睛下意识睁开,场景却没有因此断裂,还在向前延续。
身前千万根线条仿佛被人从空间内抽离,重新组合,直至融汇成剧本印象中那个神情坚毅,眉宇间隐隐透出苦涩的警察形象。
以前也曾经对角色本身进行过一番脑补。
不过这次,对方的轮廓更加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出现实中某个人的投影。
齐誩一阵恍惚,喉咙有些发干,那句台词神不知鬼不觉地说了出来。
“既然知道……”
明明想要维持冷酷的笑容,可是一瞬间嘴角往上抬的动作出现了破绽,笑容无法成型。与其说是质问对方,不如说是喃喃自语,期望又失望,心动又心灰。
“就不该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矛盾的感觉。
可以录了。
借着这个瓶颈的突破,齐誩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返工内容也全部录完,存档后寄回给导演四方插刀,让她剪音。
取下耳机,他久久盯着剧本回不过神。
或许自己揣摩了太多遍那版对戏录音,这种无意间闪回到另一个cv身上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为了不被最初印象洗脑,他还特意回去听铜雀台那天的对戏音频,反复听到自己习惯了之后才正式开录。
不过,最奇怪的是——听着别的声音,自己居然会想到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本来配剧是为了暂时淡忘三次元,结果反而因为回想起来,带动了自己的录音情绪?
荒唐。
真是太荒唐了……
齐誩心神不宁地关闭所有程序,熄灭电脑显示器。昏黄的台灯下,他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倒映在屏幕表面,审视着眼睛里动摇的痕迹。
不能完全把责任归咎于角色设定上。真正专业的cv可以做到不被任何外物干扰。
“齐誩,”他直勾勾盯着倒影中的自己,低声劝诫道,“别傻了。”
别傻了。
如果连配音这个小小的避风港都被占据,那就太可怕了。
上一次经历相似的心情是什么时候?是大学时代吧。
性取向刚刚觉醒之初,涉世未深,对许多事情都抱有单纯乐观的态度。喜欢坦然,喜欢直言不讳,对于周围人们投过来的有色眼光也只是认为道不同不足为谋,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会有所转机。
和现在不同的是,那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可以消磨时间,充分占据他闲暇之余的私生活。
还有,他选择了开始。
如今他已经得到教训,知道了所谓现实的残酷性,和贸然作出选择后付出的代价。
直到今天,那些代价仍在透支他的人生。
他不再是懵懂少年,他现在独立,坚强,自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重蹈覆辙这种事,自己甚至不愿意见到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可能性只能是零。
☆、【第十七章】
首先是一声巨响。
声音震耳欲聋,近在咫尺。齐誩只记得自己当时下意识抬起手,挡向声音的来源。
然后,手臂霎时间袭来一阵剧痛——
再然后呢?
记忆的断层停留在那一秒,接下来一团漆黑笼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先丧失的是听觉,最先恢复的仍是听觉。
混沌的黑暗中,耳边响起类似玻璃碎片被零零碎碎扫落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那时候眼皮勉强能撑开一条缝,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天地仿佛颠倒反转过来,惨白的阳光一闪一灭,穿过金属板的裂隙直射脑门。
“唔……”
齐誩头晕目眩,一颗接一颗冷汗冒出鼻尖。
真正吵醒他的,是自己喉管里发出的呼哧呼哧艰难攫取空气的声音。
不远处,还听见起重机沉甸甸的移动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各种担架磕磕碰碰的金属声,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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