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有两个人,打头的戴着无框的眼镜,穿一身白大褂。
他拿着病历,上下打量一番许平,笑一笑,转回头去跟身后穿黑衣的人说话。
两个人快速地交谈,里面夹杂和许多医学名词和英语,说了些什么像雾里观花,许平半句也没听懂。
他靠坐在床头,慢慢地系好病号服的扣子,又伸手捋平被子上的褶皱。
床头柜上摆着一瓶花,是开得正艳的粉色康乃馨。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溜进来,无数细小的粉尘在光柱里飞舞。
许平侧耳去听,远处小学校的电铃“叮铃铃——”地响起,无数的孩子从课室里涌向操场、回廊,他们欢叫着大笑着,无忧无虑,充满生命的希望。
许平觉得自己奇异般的平静,他甚至感到轻松愉快,好像有什么重担从他肩头卸去了,让他不再迷惑烦恼。
他甚至想要轻轻地哼起歌来。
他伸出手去拉开百叶窗。绿树掩映的街道上有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他看到有年轻的情侣在路口接吻,有买桃子的主妇和小贩讨价还价,有黄色的大狗缩在店铺的阴凉处打盹。
他听到轻轻的关门的声音,许平转回头去,穿白大褂的医生已经离开了。
穿黑色高领针织衫、黑色西装、黑色裤子的人拉过一把椅子,在他的病床边坐下。
那人的脸上还有些没有消退的淤青,头发短而整洁,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剃须膏的薄荷香气。
那人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手帮许平掖了掖被子。
他看起来富贵且低调,两鬓已经有些淡淡的灰白。
他说:“你好,许平。”
许平的手术被安排在一个星期三。
黄帆那个时候已经飞回纽约去了。
帮他动手术的医生姓戴,是黄帆专门请来的,年纪不到四十,但是手上有绝活。戴医生为人脾气古怪不喜说话,业余爱好是水果雕刻,许平见过他把一颗苹果迅速削成一张男人的脸谱,一张口咬掉了对方的鼻子,吃得“嘎嘣嘎嘣”响,十分的瘆人。
手术当天何志又带着未婚妻卫颖来看他。
许平正在跟弟弟研究手术切结书。
“一定要我弟弟签名吗?”
“你家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没有了。”
“那你弟弟就要签名。”戴医生一边细细地拿指甲锉磨指甲,一边毫无语调起伏地回答。
“签什么?”何志问,“他弟弟脑子不好,要是医药费、手术费的单子我来替他签。”
“他死了你能负责吗?”戴医生问。
何志这些年当刑警当得火气大,听到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下意识地就手痒,想要赏对方一脸鼻血,卫颖拉住了他。
“放心吧,不一定会死的。要是半个小时之内没被推出来,就有多一半的几率会活下来。”
“要是半个小时内被推出来了呢?”何志铁青着脸问。
“那就说明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得到处都是,没有办法手术切除了。”许平平静地回答。
戴医生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同意。
何志一下子想到了许平他爸,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也很危险,就是手术时间超过六小时,病人失血过多,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不过以我的技术,这种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戴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一根根按摩着自己的手指。
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快一点,还有多半个小时就要进手术室了,我不想弄得太累,晚上还有事。”
何志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何志转头去跟许平说话:“你感觉怎么样?”
许平笑笑:“挺好的。”
何志看到老友脸上的笑,突然觉得一阵心酸,以他当警察这么多年练出来的铁石心肠,眼泪几乎要掉出来。
他强忍着不敢开口。
倒是卫颖在一边说:“许平你好好养病,病好了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许平有些惊奇:“你们不是很快就要办酒?”
卫颖回答:“推迟了。何志手头上有个大案子要破,我爸爸说工作重要,等他把案子破了我们再结婚。”
何志看了她一眼,悄悄在背后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相视一笑。
许平看在眼里,笑着道:“好。”
他对弟弟招招手:“小正,来。”
他把切结书翻到最后一页,在需要签字的下划线上点了点,把笔塞到弟弟的手里。
“在这里写自己的名字。”
这两天许正正跟哥哥闹别扭,原因是许平醒过来没有第一个叫醒他,反而跟他讨厌的人关在一间病房里嘀嘀咕咕。
他不耐烦地把纸甩得“刷拉刷拉“响。
“这是什么?”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戴医生也不磨他的指甲了。
所有人都看着许平。
许平笑眯眯地道:“卖身契。签了这个,以后哥哥的命就是你的了。”
许正大喜,扑上去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平看也不看就把切结书递给戴医生。
戴医生拿起来一看,发现许正这两个字写得极为端正漂亮。
“光看你弟弟的字,不像是个傻子啊?”
许平头也不抬:“我弟弟聪明着呢,只是一般傻子都看不出来。”
戴医生气哼哼地解释了一遍手术的流程,气哼哼地摔门出去了。
护士开始赶人。
何志握了握许平的肩膀:“我们都在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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