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轻尘一样,刚进军中那会子,人人还当他是王子,个个敬而远之,连同他大声说一句话都不肯。偏他硬要与大家兄弟般厮混一处,弄到现在,大家对他早没了尊敬。
“殿下,你不能再这么独断专行了。”
“你是元帅,是三军之首,你只要负责指挥就好,不要把先锋官的事也抢去行不行啊?”
“殿下,什么事你都做完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殿下,你是王子,你是主帅,你要我们跟你说多少声?身先士卒固然是好,可是沙场争锋,刀剑无眼,你要有个什么万一,我们一支孤军,身在楚境,四方皆敌,群龙无首,归国无路,叫我们怎么办?”
“这回你实在太过分了,就只带了五千精兵,不等后援,带上两天的干粮就敢孤军深入?殿下啊,就算你觉得稳操胜算,不用担心,可不可以麻烦你下回有这种差事时,随便指派咱们其中一个去,你只管等得胜的消息,行吗?”
以柳恒为首,大家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向秦旭飞发难。
秦旭飞也摆不出王子尊贵,主帅的气势,只得赔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可惜,没人肯让他这么蒙混过关。
“下不为例,殿下,你这是第几个下回了?”
“殿下啊,我们知道你勇冠三军,你不喜奢华,你不爱女色,你不惧艰险,可是,你也得给咱们留条路走啊。”
大家愤怒起来,纷纷开始历数他的罪状。
“攻进了京城,你不登基,不当皇帝也罢了,居然随便找个大点的房子就当成居处,你是简朴了,我们怎么办啊,王子殿下,大元帅住所都这么简陋,我们这些下头的人,还敢住好房子吗?”
“是啊是啊,殿下不爱女色,自入军中以来,咱们就没见过你招美女侍过寝,进了楚京,楚地美女多娇,殿下却连眼角也懒得扫一下,殿下,你是豪杰,是英雄,不把这儿女之情放在心上,可怜了我们啊,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楚国美人啊,想多纳几个妾,都不好意思了……”
“还有啊,殿下,你还搞什么饮食起居不可与士兵相差太大,凡出征之时,一应饭菜与兵士相同,便是偶尔有些太平光景,你也不过多加一两个菜,殿下元帅就这么吃,我们下头谁还敢吃好的,可怜我啊,多少天没见过荤腥了……”
终于找着机会发泄了,大家是一个又一个,谁也不肯停嘴。这庆功宴上,怨尤也是玩笑,玩笑也是怨尤,不必分那么清。
秦旭飞只能苦笑:“好好好,全是我的错,我罚酒,行吗?”他赶紧着给自己倒上大碗的酒,指望靠这个蒙混过关。
柳恒怒目瞪他:“殿下……”
连温厚体谅的好友也表示了不满,秦旭飞苦笑,放下酒碗,一时无言。
满厅寂然,原本众人的愤怒埋怨,也换成了黯然伤神。
他们是一支孤军。在他们的家乡,他们的君王,不想看到他们生还。
转眼经年,征战不休,百战兵疲,人心思归。
如果不是秦旭飞的威望,如果不是他简朴自警,不染女色,那么,他怎能约束背井离乡,看不到未来的士兵,不去过分抢掠奸淫。
秦旭飞最终还是端碗喝酒。
“这么多秦人好男儿,为我所累,在这里战阵冲杀,生死一线多少回,我却连让他们回家看看妻儿都做不到。他们为国拼命,得不到国家奖赏,破城夺关了,我却也无法让他们纵军抢掠来弥补报偿他们的血汗。如果我战必亲阵,沙场为先,他们也就不会太过怨恨我把这一场又一场的连绵战事压在他们肩上吧……”
厅内气氛沉闷,厅外正有人高声传报:“殿下,探马急报!”
秦旭飞扬声道:“送进来。”
一名军士快步而入。
秦旭飞军中繁琐之礼早已尽去,所以这军士直趋王子案前,也不跪,只弯腰一礼,就把急报送上。
秦旭飞向来不讲排场,也不用别人传递,一手接过,展开便看。过得顷刻,忽得朗声长笑:“好一个方轻尘,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一闻“方轻尘”之名,满座皆惊,柳恒起身问:“殿下,什么事?”
秦旭飞微笑道:“方轻尘一行不过四十人,亲至萧远枫军中,已然接掌了军政大权!”
“怎么可能?”柳恒愕然:“萧远枫并非驯顺之辈,早闻方轻尘重归,他也迟迟不肯散去集结的军队……”
秦旭飞一笑,将急报递了过去。
柳恒伸手接过,展开细看,不觉咬牙恨道:“这萧远枫也太没胆色!居然就这样让人吓得轻易将一切拱手相送……”
“不是萧远枫没胆色,是方轻尘了不起!”秦旭飞神采飞扬:“以不超过四十人的队伍营造出战神降世的威仪气势来,夺人心志,寒人胆魄,却又不伤和气。时移世易之后,仅凭他‘方轻尘’三个字,就能让旧部如此忠心,如此依恋,如此人物,如此人物……”秦旭飞反复说了两次,兴奋溢于言表,眉宇之间,战意飞扬,最终还是按奈不下激动的心境,复又说了一句“如此人物!”
虽然众将对于自家主帅为敌人高兴地诡异举动习以为常,此刻还是个个无可奈何地瞪着王子殿下,表达他们的不满。
秦旭飞此时早没了方才的黯然神伤,心神飞扬,哪里还管周围人沉默的抗议。
他长笑数声,又斟满一大碗酒,举起遥遥向前方空际一敬。
那白马银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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