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上得也不是多顺利。他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穿得干干净净十分讲究。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他是反潮流的。再加上他唱戏,还唱的不是样板戏,有许多人向上头举报他。我想劝劝他,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时候看着他发呆,自言自语道,恐怕没几年学可上了。国家重点培养的是贫农的孩子,作为一个“狗崽子”,不批判你就不错了,还想上学?美得你。
我就问他道:“那你将来想干甚麽?”
“我想学医。”
“你以前不是想当老师麽?”
他轻轻摇摇头:“以前稍有些天真,以为我当当老师就能纠正那些孩子的观点,现在看来,应该是没可能的了。”
“去哪里学医?”
“跟我爷爷学呗,我爷爷擅长的是外科和骨科。”
“甚麽时候学?”
“看看罢,不知道高中能上到甚麽时候呢,最好读完了高中啊。”
谁知道,世事就是这样难料,李言笑的爷爷年事已高,在一个平静的夜晚突然就得了中风。我再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走动了,只有上半身可移动,“虞姬”在一旁照料着。他在那里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腿,不断地唉声叹气。
李言笑太有主见了,见状就立即自己办了退学手续,在家一边照顾爷爷一边学医。我心里又悲又喜,悲的是李言笑今后就不能上学了,喜的是以后就能随时见到李言笑了。
这样一来,他照样天天骑着自行车送我上学、放学来接我。看到我上学,他没有一丝嫉妒的心里,照样成天带着笑容朝我挥手。我看到他,心里就多了一分心酸。
有一天我们早早地放了学,天上飘着雨,我去李言笑家玩,就看见他的爷爷再给他讲课,在一张人体血液循环图上比比划划。他爷爷倒也挺了过来,人怎样都是要活的嘛。
李言笑要当医生,我也很高兴,因为这样,我有点伤病就可以让他帮我治了。上次去医院被吓破了胆之后,我就越发地珍惜自己的生命。我突然发觉人是很脆弱的动物,随便捅捅哪里都能把人杀死,人活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我觉得无聊,就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突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嘈杂声。我们三个人都停了下来,李言笑对他爷爷说:“你先别动,我下去看看怎麽回事。”
他爷爷点点头,我就跟着李言笑下了楼。声音越来越大,还有“咣咣咣”的撞击声,我们下到大厅以后,这声音让我我听得都腿软了。
怎麽回事?“咣咣咣”是甚麽动静?有人砸门?是不是李言笑家?“虞姬”也从楼上下来了,一脸惊恐地探头去看。
我们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关闭的大红门一震一震的,显然是有人砸门。李言笑大叫一声:“干甚麽的!”
外面有人大喊道:“我们是伟席的红小兵!快点开门!”那都是一群孩子的声音。说罢,撞击门的声音更大。我吓得面如土色,“虞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蹬蹬蹬跑上楼去安定她的公公。
我惊慌地问李言笑:“这是怎麽回事?”
他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大红门,似乎要把大红门看穿一样,眼神冷得吓人。他用同样没有温度的口气说:“抄|家。”
李言笑很冷静,进屋去拖出来了一张巨大的桌子。我一看,枣木的,好家伙,李言笑的劲儿得有多大,就赶紧上前帮忙,我们一起把桌子往大门那边拖。我们还没把桌子抵在大红门的门栓上,门就一下子被顶开了,桌子一下子翻倒在地,我向后摔去,然后一个后滚翻站起来。
红小兵们如潮水一般涌进来,李言笑迎着这群疯狂的红小兵,一下子就撂倒第一个冲进来的,我一看,还是一个扎小辫儿的小女孩,头朝地重重地摔了一下,立即大哭起来。李言笑的眼神冷得吓人,我想他作为一个“狗崽子”,常年受歧视的怒火已经完全喷发出来了。
大约有□□个孩子,靠前的孩子已经都冲进来了,李言笑抓住一个就踹翻一个,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地丢到大红门外头。我没有他这样残忍、不计后果,我只是上去拦住他们,但根本拦不住,我和一个小男孩就在那里拉拉扯扯。
有一些红小兵冲进了屋子,李言笑就一个健步也冲进去,生怕他们破坏了甚麽东西。我却听到他的脚步声上了楼,还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钥匙声,立即明白过来:
他是要去把钢琴屋的门锁上。
“虞姬”也下楼了,面对这场灾难,她拉住两个孩子,不停地说:“孩子们,回家罢,相信我们,我们不是……”她的音调里带着哭腔,我看她真的要哭出来了。那两个孩子才不领她的情,对她拳打脚踢。
我突然看到院子里闪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王钩得儿!他也和红小兵一起来了!一股巨大的震惊袭击了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丢下拦住的那个孩子,一下就蹿到了他的面前。我怒火中烧,一把拉过他的领子,质问道:“你来做甚麽!李家待你不薄,你也来凑热闹?”
他理屈,惊恐地望着我,说道:“是妞儿让……”
我往他身后一看,原来李言笑第一个撂倒的小女孩是妞儿,刚才我没认出来!她带着头来抄|家!估计刚才李言笑也没仔细看,只是揪过来就打。
妞儿满脸都是土,坐在地上哭,我看着她这样狼狈,心里非常痛快。王钩得儿还辩解道:“他们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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