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其朗不敢置信:“什么?”
助理秘书已经冷静下来,说:“叶先生现在在大厦天台的边沿上行走,我们试图交涉,他没有任何回应,没法确定他究竟想干什么,您是否亲自去看看?以防万一,我们已经通知了消防部门,想来快到了。”
大厦下面已经陆续聚集起围观人群,秘书立即着手安排公关事宜,未雨绸缪,不希望等到记者被引来才匆忙应对——叶野霆毕竟算是公众人物,真的发生了什么,影响不可小觑。
解铃还须系铃人,戎其朗身独自一人上去,感觉脑中凉得刺疼——他想这不仅仅是气愤。
不希望因为有别人在场而导致事情更不可收拾,如果他也无法挽回局面,其他人又能起什么作用。
戎其朗来到天台,环顾一圈,才看到叶野霆走到了自己斜后方的方位,悠哉如散步,甚至双手插袋。
他深吸一口气,用平生最大的理智控制自己的语气,从齿间挤出字来:“叶野霆,下来。”
叶野霆不但没站住,嘴角反而挑起一个笑来,责备道:“tik-tok,你迟到了。”楼顶的风大,他之前剪短的发又已半长,被吹拂到面前,掩去他半张脸。他的双眼没被遮去,含笑看着戎其朗,灵动又得意。
强风吹着叶野霆,牛仔裤和黑t都被吹得紧贴在他身上,黑发舞得张狂,整个人似乎就要乘风归去。
大抵是被头发迷了视线,叶野霆终于站定了,想要将其拨开,动作幅度不小,身形也跟着晃,戎其朗被他吓得不轻,悚然大喊:“小霆!”叶野霆稳住重心,也把脸重新露出来了,朝他没心没肺地一笑,倒像是开心。
戎其朗的心跳方才加速过猛,狂乱仍没有平息下来,愤切亦然。他喘定之后尝试哄劝叶野霆:“小霆,你想干什么?不要冲动。”一面慢慢朝叶野霆靠近。
叶野霆又继续走动起来,他盯着脚下的路,耸耸肩膀无赖道:“戎先生,我跟你现在没关系了吧?你管得倒宽。”
戎其朗耐着性子继续接近:“你生气?先下来,别胡来。”
叶野霆直接转了个身,背着手倒退着行走,望住戎其朗笑叹一声:“我生什么气?戎先生当断则断,我答应得这么痛快,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果然就是在发脾气。
叶野霆早就被周围的人宠坏,心情好时像只处处招人喜欢的猫,无非就是贪玩;心情坏时,对别人发起脾气来如同暴君般凶残,将他们姿态压到最低犹嫌不足;对戎其朗生了气,则是一味说反话不讲道理,讽人讽己,想要安抚也根本无处入手。
但这是第一次叶野霆直接拿自己性命当筹码来逼戎其朗低头认错。
戎其朗紧盯着叶野霆的动作,胆战心惊,怒火却愈发炽盛,同时心也一点点退化为最初那接近铁石的模样,斩断了最后牵连着的丁点不舍和质疑。
我的决定没有一点错——他对自己说——如果他真爱我,怎么会拿性命胁迫?这绝不是爱。
他的理智退回到一个纵览全局的角落,镇定而漠然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事,操控身体做出虚伪的诱哄:“下来,小霆,我不该说那种话。”他向叶野霆伸出手,声线是隐忍着的妥协,听来极为真诚。
叶野霆站好了,几乎溢出邪气来的冶艳五官拼凑成冷漠的表情,就这么看着,等着戎其朗的下文。
“到我这里来,”戎其朗抬了抬手掌,“我原谅你了。”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郑重许下一诺,“我答应你,不会再提分手。”
叶野霆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地凝目端详戎其朗。两人陷入僵持。
时间像是凝固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最终叶野霆脸上缓缓舒展开一个笑来,他说:“戎其朗,我反反复复同你说过,绝对不要骗我,你一直以来都做得那么好,偏偏要在今天犯忌。”
戎其朗哑口无言,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叶野霆又说道:“你我都赌一把吧,猜猜我的运气够不够好,看看我们俩……究竟谁受惩罚。”然后他打开双臂站直了身体,完全没有迟疑,眨了眨右眼,带着愉快的笑意就那么放松地向后倒了下去,好像同戎其朗开一个玩笑。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这么按下惩罚的启动键。
戎其朗怔然看着叶野霆消失的地方,脑中一片轰鸣呼啸着远逝,良久后才终于找回声音,低声自语道:“……我绝不原谅你。”
他狠狠闭上了眼。
……
戎其朗心绪紊乱,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霍然睁开了眼。
之前阖着双眼,他看到的俱是当初那一幕幕——脑海中他和叶野霆在天台的对话一遍遍重播。
事实上,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戎其朗接连数夜都梦见自己从空中俯视着躺在血泊中的叶野霆,那个男人转过脸来睁开眼对他笑。他的眼神如此无邪——像是从未见识过万丈红尘那般的明亮透澈——傲慢而纯真,熟悉得无以复加。而戎其朗在梦中浑身发冷。
当然现实中并没有发生惨剧。倘若时间早个几年,就和光集团总部大楼的高度来看,任什么措施都回天乏术,然而好在那时已经有了能迅速自动组装的、足以应对国内所有摩天大楼高度的救生网。
叶野霆的运气不错,虽然没不偏不倚落在网中央、离出界的距离也短得有些惊险,但至少,还是被兜住了。
那天之后,叶野霆再也没能见到戎其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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