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能憎恨于信城。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早已辞世,恨都恨不起来。
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怨自艾。
他强忍着泪腺的酸楚,揪住乔元礼的衣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爸才喜欢我的?”
乔元礼为难:“这……该怎么说呢?假如你不是信城的儿子,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收养你,更不用提以后的事了。”
乔铭易被抱回乔家大宅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乔元礼对这个整天只知道吃拉哭的小东西很是头疼,若不是曾向亡友许诺一定会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家中又有经验丰富的保姆,他恐怕会为了求取解脱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某一日伏案工作的时候,小东西在他脚边爬来爬去,忽然抓着他的裤子,嘴里含着口水模模糊糊地叫:爸爸。
乔元礼惊得连手里的钢笔都掉了,墨水溅了满纸。他连忙将笔管踢开,防止扎伤孩子。
乔铭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不是叫别人,而是叫他。
乔元礼把小东西抱起来,用力亲了亲。乔铭易咯咯笑,后来大约是饿了,又大声哭起来。
乔元礼想,怎么也得把小家伙好好养大,让于信城的在天之灵看看,他把儿子养成了多么出色的男子汉。
为此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孩子,不组成自己的家庭。他的家人有乔铭易一个就够了,哪怕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他也不觉得孤单。
后来无意中发现,如此受他疼爱的这个小家伙、如此肖似于信城的这个年轻人,对他抱有难以启齿的爱意,于是他连一秒钟都不愿意浪费,立刻接受了这份感情。
并且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然而他游戏人间太久,得到一个人和抛弃一个人都太过容易,早已忘了如何真正去珍惜一个人,如何认真去经营一段感情。甚至得意忘形得以为哪怕乔铭易伤了心,只要他以惯常的手段哄一哄,等对方的怒意冷却下来,就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
孰料大错特错。
他低估了自己对乔铭易造成的伤害,直到年复一年的等待却没有等来半点音讯,他方才痛苦地意识到——乔铭易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时常自省,自己当初为什么下意识地将谎言说出口,而不是坦白交代?假如他那时就开诚布公,乔铭易是否就不会离开他了?
从开始抚养这个孩子起,他就隐瞒了太多的事。他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不需要为大人的事操心,所以向来不把那些复杂的内情告诉乔铭易。毋宁说所有的情人在他看来都是孩子。他可以疼爱可以宠溺,却从不曾把他们当作和自己平等的、可以用语言相互理解的人来对待。
他的自以为是换来的不是志得意满,而是漫长得仿佛无穷无尽的悔恨。
以及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和乔铭易不是一般的关系。你可要当心,否则你儿子的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那诅咒般的话语日夜都回荡在耳际。
乔元礼唯恐自己成了亲手摧毁乔铭易一生的罪人。
他应该是将幸福带给乔铭易的那个人才对啊……
乔元礼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可最终无不变为低沉的叹息。
五年时间,足够他用来思考自己和乔铭易的关系。
乔铭易是他的儿子,理所应当得到他的宠爱,但也是个成熟的人了,更理所应当获得他的尊重。
不是父亲对儿子的爱惜和忍让,而是一个成年人对另外一个成年人的敬重和理解。
“最初对你好,肯定有信城的影响,但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别的人,是你啊!”
“但是你心里……不止有我一个人……!”乔铭易声嘶力竭地吼道。
乔元礼的话句句都态度诚恳,他无言以对,可就是不甘心。
怎能甘心!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养父。他那颗蓬勃跳动的小心脏,被乔元礼占得满满当当,只有他一个,再也容不下别的任何人。
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这么多年魂萦梦绕,全都是乔元礼。哪怕过了这么久,还是忘不掉、抹不去,每次念及乔元礼的名字,胸膛都会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然而乔元礼再怎么喜欢他,心里也始终装着另外一个人,珍而重之又不留痕迹地将那个人藏在回忆中,划出一片哀伤的禁区,就连他口口声声“最喜欢最疼爱”的养子,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不公平!
不公平!!!
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不公平的事!!!
如果那个人是个活人也就罢了,努把力迟早能让乔元礼忘掉他。可那个人死了!活人怎么斗得过死人?
偏偏那个死人还是他亲爹!一个他无法去憎恨、无法去争斗的人!
泪水滴在真皮沙发上,雨点似的滑下去。
乔元礼捧起他的脸,轻柔地拭去泪痕。
“别哭。看到你哭,我会内疚的。”
“因为对不起我爸?”乔铭易拧出一个扭曲的微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因为我是你的养父也是你情人,应该让你开心才对。可是我却让你伤心了。”
乔铭易只顾着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要怎么才能让你不难过,铭易?”乔元礼问,“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你能忘掉我爸吗?”乔铭易凶狠地问,“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乔元礼垂下眼睛,“但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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