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辈子兴许就这一次出宫的机会,不去吗?”谢淇奥又向云祥道,“想来你出宫的机会也不是很多的,恩?”
鹤书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漆雕食盒,一咬牙说:“那,那公子,你自己可得记得把这碗药喝了。”她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在小几上推到谢淇奥面前。
谢淇奥挑眉看着面前瓷白的碗与乌黑的药汁,让他一时间无言的是,这碗药竟然还是热的。
他不禁道:“我喝了你就去?怎么像是我求着你一般。”
鹤书低下头:“公子……”
“我会喝的,你去吧。”谢淇奥挥挥手,“你回来时,它大概就没了。”
鹤书顿觉惊诧,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很快反应过来,想要收敛表情,仍叫谢淇奥瞧得清清楚楚。
“诶……”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鹤书的头道,“去看看吧。”
与朱雀大街相隔不远的亭湖,此刻正陷入一种与白日气息不符的安静之中。
亭湖并不大,环绕周围的几栋建筑则大多小巧精致,藏在层层树木之后,只露出几挑飞檐。
这其中便有在京城中有名的乞怜楼与秋桐馆。
要说可以在亭湖旁站稳住脚的寻欢地,背后必然有京中的贵人相扶。乞怜楼的东家便是庆王沈从彻,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庆王算是个闲散王爷,国家大事一律不管,平日只顾溜猫逗狗,偶尔给皇上添点堵,过分的麻烦则不沾惹。皇族子弟行经商之道本是胡闹,更何况庆王唯一的营生还是青楼,只可惜太后管不动他,皇上不乐意管他,朝廷中又不知多少官员醉倒在乞怜楼中姑娘的石榴裙下,多年下来竟是没有人由此指摘庆王一句。
乞怜楼在亭湖中央的小岛上建了一处小院,粉墙黛瓦绕流水,青竹绿芭掩月门,游廊暗影遮轩窗,细笼鸟鸣映琴音。寻声探去,且见小楼旁曲折架桥后的水榭之上,薄纱轻撩,一少年坐在下首,膝上横摆一张长琴,栏侧矮榻上则歪着一位华服男子,另有一位少女正跪在方凳上,纤指衬着黑红的壳与雪白的果肉,正是在剥荔枝。
前几日宫中大摆筵席,缠得沈从彻不得脱身,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到乞怜楼来,瞧一瞧楼中新养出来的一对姐弟,顺便歇一口气。
沈从彻很早便不再掺和宫廷之事,若非此次是因皇后有喜,于情于理他不得不去,否则说什么也不会在宫内逗留如此之久。
一不留神,一曲已罢,沈从彻扶着额,重新抬眼看向那抚琴的少年。他容貌只谈得上清秀,眉眼略显平淡,只有气质还算斯文。也幸而乞怜楼并非秋桐馆,这个少年不仅与自己楼中新伶为亲生姐弟,琴技上又颇有造诣,这才得了一席容身之地。
沈从彻心情虽然不佳,但也不打算用为难他来抒发郁气,淡淡道了一句:“不错,带下去吧。”
少年起身,抱琴朝沈从彻行了礼,自是随乞怜楼的管事走远。
失了琴声与话音,水榭中霎时安静下来。沈从彻闭上眼,脑中纷杂的思绪又奔涌而至。
皇后有喜了。
初听闻这个消息时,他感到的是难以名言的错愕。
那是很多年前了,沈从彻曾在王府留宿,与府中的侍女厮混过一夜。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唯一特别的是,情迷意乱之中,那位侍女含糊说到王家的大小姐患有隐疾、无法生育。沈从彻本没有它放在心上,他对王家的小姐没有任何绮念,更不至于要泄露他人私密取乐。后来沈从照与王氏结亲,因为一些原因,他也没有多话。
可如今宫中传来的内容,却与自己所认知的不同,沈从彻并非没有怀疑过那个侍女撒谎。然而时隔多年,那个侍女早就不见踪迹,他无从调查。再仔细想想,他也找不到对方欺骗自己的理由。
真是怪哉。
沈从彻从冰盒中拈了一颗滚圆荔枝,思绪又飘向另一边,总不能是那什么道士献上的灵药起了作用吧?且不说沈从照会不会让皇后服药,就是那道士,不过自己随手在街边捡到的小孩,梳洗打扮了一番给送进宫里头去,为了膈应皇上的呀?虽然那小子机灵,编了一味什么叫凝魂香的药,但毕竟是随口胡扯的,吃下去又能抵什么用?
真真是怪哉。
☆、泥人
心有疑虑不假,这些年沈从彻不愿沾惹宫廷是非的心愿更真。寻“小道士”给皇上添堵终归是闲暇时的消遣,沈从彻向来都是见好就收,连人送进去却不见出来都一句不问。皇后添喜是皇家、乃至整个朝廷的大事,若是掺和进去,就算自己是沈从照的亲弟,一不留神也有掉脑袋的可能。
沈从彻想明白些许,恢复了点精神气,终于有心情打量那位楼里新推出来的姑娘。
先前只顾叫她剥荔枝,如今细细一品容资,沈从彻竟升起几分兴趣,于是柔声问道:“楼里给你起的什么名字?”
少女摇头,道:“嬷嬷还未给奴家安排,说是要请大人亲自来取。”她说话时,手上的动作便停下,让人看见葱白的指尖上沾着透明微红的汁液。那头愈发往下低,露出她的一段脖颈,温柔纤长。
“那么眼下呢?”
“芄兰。”少女答道。
沈从彻失笑,不禁道:“这也太不雅了,不好。”
芄兰微微抬眼,她知道自己名字轻贱,而眼前这位“乞怜楼背后的”大人,若是开了金口替自己取名,哪怕只给予她一个字,都足以让自己日后在楼中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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