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还浑然不觉,一路谈笑着进了大院,偏巧迎面碰上了大汗淋漓的小张,便笑着寒暄道:“大热天的,你跑什么?”
小张拿着个牛皮纸的公文袋,气喘吁吁的答道:“沈主任在汽车里等着这份公文呢!”
二人听了这句话,当即就好像被雷劈了似的,两个脑袋不由自主的一起转过去,只见车窗玻璃被缓缓的摇下来,露出了沈静那张苍白而阴沉的脸。
这二人算是倒了大霉。顶着“造谣生事、诽谤上峰”的罪名,被立刻关进地下刑讯室内押了起来。旁人见了,吓的战战兢兢,一个个的嘴巴也赶忙上了锁,再不敢唧唧哝哝的嚼舌头。而沈静虽然暂时是大获全胜的一方,心里却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感。他不傻,晓得这种事情,不是封了众人嘴巴就能过去的。
他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磨难不计其数,可是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尤其是近几年他威风惯了,先前那些忍辱负重的品性已经渐渐淡去,尤其就更受不了这种窝囊气。而且正如陆选仁所说,他这人有点小心眼儿,凡事总放在心里颠来倒去的思想忖度,越琢磨越烦恼,越是想不开。
那天拿着公文回了家后,他心里堵着一团怒火,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折腾到翌日清晨时,就觉着头重脚轻,右眼作痛,连带着左眼都模糊起来。他这才有些着慌了,赶忙找了医生来看。经过一番检查后,得知竟是右眼又发了炎。
天气这样热,人无端的还要上点火呢,哪禁得住再犯炎症。幸而这种病症,治疗起来倒也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只要按时用些好药便是了。如此过了一个星期,他自觉着好像痊愈了似的,左眼的视力也大概恢复了。便挣扎着又去办公。
这次他再回特工分部,部内下属们对他都是恭而敬之,连那些终日嬉皮笑脸的闲人们也严肃沉默起来。其实众人之所以做出这种反应,自然是由于怕他的缘故。然而沈静看在眼里,却只觉出了扑面而来的敌意。坐在办公室里,他问林秘书:“财务课的那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林秘书小心翼翼的答道:“还关着哪!已经通知了他们的家眷。其中一家的老婆还挺着大肚子来闹了一场,我们的人一时失了手,将那女人的孩子给弄掉了。您看这事儿可怎么处理才好呢?”
沈静哼了一声:“这件事不用处理,要处理的是那两个混蛋!”
林秘书溜了他一眼,满脸堆笑的问道:“那……怎样处理呢?”
“毙了!”
林秘书吃了一惊,可也没说什么,只答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沈静枯坐在办公室内,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无所事事。
现在各衙门内的工作已经渐渐趋于停顿。特工分部也不例外。早先那种四处弥漫着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现在仿佛众人都只是在等待,等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反正一个个木然了表情,发自内心的消极悲观着。
沈静忙碌惯了,骤然闲下来,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左眼斜瞟着墙上那把武士刀。心里是一片乱糟糟的茫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那种刺耳的声音俨然是一把无形的刀,瞬间就把这凝固的空气给劈开了。沈静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喂,我是沈静。”
电话那边是陆选仁:“阿静,你现在过来,我在警政部。”
沈静答应了一声,放下电话,他的生活重新又有了目标。
陆选仁的办公室非常的阔大堂皇——他素来都好个排场,喜欢处处都宽敞明亮一些。沈静一面擦汗一面走了进来:“陆先生,我来了。”
陆选仁站在窗前,向他做了个手势:“来的倒快,坐。”
沈静微笑着答应了一声,当然不肯真坐:“陆先生,您是有什么事吗?”
陆选仁压低声音道:“新民现在用的美国药,上海已经买不到了。我让人从香港弄了一些,你下午去十六铺码头接一趟。”
沈静答应了一声,觉着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药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算是走私货,又有谁敢来管。陆选仁瞧出了他的疑惑,便轻声解释了一句:“现在盯着我的人太多了,要处处小心。”
沈静还是没听明白,不过也没有追问,只痛痛快快的回答:“知道了。”
傍晚时分,沈静拎着两个大皮箱来到了陆选仁的书房。陆选仁亲自开箱验看了,然后问道:“是你一个人去的?”
“不,还有司机小张。”
陆选仁对于沈静身边的人,倒是记得清楚:“张浦生?”
“就是他。”
陆选仁点点头:“他还好,可以信得过。”
沈静附和道:“是。”
陆选仁合了箱子,拍拍手上的灰,一歪身在沙发上坐了:“阿静,你那里现在如何?”
“一切正常。”
陆选仁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你回去拟一份辞呈,明天给我递上来。”
沈静这回可是大吃一惊:“辞呈?”
陆选仁抬头对他勉强一笑:“前几天,美国对日本投了两颗原子弹。”
沈静知道这个消息,便不插嘴,静等着陆选仁继续往下讲。
“日本政府最终还是接受了《波茨坦公告》——就是昨天的事情。阿静,和平政府这次是真的寿终正寝了。”
陆选仁说到这里,语气是无比的沉重苦涩,脸上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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