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昏沉时而清醒,醒来的时候少,时间也不长,睁开眼睛没看清楚眼前情形就支撑不住闭上,耳边有时清净有时热闹,听到许多人的声音,但就是没有听到他最想听的那个人的。
思安心里着急,温行就快要出征了,这时候理应很忙,不知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能一直病着了,他还有话要和他说的,他应该趁出征前多与温存而不是趟在榻上。可是老天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声,越是着急越是醒不来。
有一日他又在模糊中恢复了点意识,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慢慢寻找着知觉,感觉手上好像握着什么。
重量压在他掌心,粗粝厚硬的是长着老皮的茧,温度却暖热。
是温行的手。
原来他还是会来看他的。思安欣慰,想睁开眼看看,回握这只手。
温行感觉到思安的手指微微动作,自梦中似乎想抓住什么,只是太软弱无力,更像挠痒痒一样轻轻在自己的指节擦过。
床上的人仍然双目紧闭,睡梦里眉头紧皱呼吸急促。
温行覆上思安的额头轻轻抚揉,直到他眉间舒展气息又归于绵长。
太医说他这两日就会醒了,但是也说不准哪一日。本来病未好全又惊风入体,元气未补好又消耗心神,这一病竟比之前都显凶险。
思安睡得很安静,身体陷落在层叠柔软的被褥中,气息与身形都单薄得近乎微不可察,若非瘦削的双颊露在被褥外,几乎难以发觉床上还有个人趟着。
如此脆弱,如何能孤身一人在东都面对风刀严雪。
温行帮思安掖了掖被角,负手慢慢走出金鳞殿。
在连接内宫与外朝的夹道上,杜卉已久候此处,见温行过来,他踟蹰了片刻,抬头迎去。
“大哥,我……”
温行打断道:“怎么站在风口说话,跟我来。”前殿周围设有一些存放折报的房屋,此时没什么人,侍卫布好防守后房门关起,兄弟两各自落座,温行道:“说吧。”
杜卉也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大哥,我知道错了。”
温行坐在方几前为两人各倒一杯茶水,道:“行了,我是你大哥,还能兜不住你小子。”
杜卉急道:“不是的大哥,先前我没听你的话,差点害了……”
温行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
“你的性子本耐不得与这些人纠缠,吃一堑长一智,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日后也该多三思而后行。”言下之意杜卉在应徽宫时守卫失当就此翻篇。
杜卉心里更愧疚,他道:“我知道大哥总是顾着我和三弟的。”低头默默了一阵,再鼓起勇气道:“大哥,我有一事不明白,你相信那天常二郎只是救驾心切么,若是因为怕我也摘脱不清才不追究,还请大哥不要为我权宜,我不怕受罚。”
常二郎即小常将军。当晚两人无令私闯宫门,虽应由不同,却都是擅做主张,这时候冲撞皇帝是小在温行手下不授令是大,况且正在长剑都反叛的微妙时刻,事后温行对杜卉和小常将军无罚无赏,只各赞忠心,一点惩戒也没有,此事就如此轻易被处置长剑都和出征在即整顿军纪的氛围轻巧盖过了。
杜卉也懂得大战在即需要稳定军心,但经过千秋门一晚,他很难打消心中疑虑。
温行云淡风轻道:“水至清则无鱼,藩兵之中本来就是人人都可以有上进之心,这是将士们的锐气。再说,他现在还不敢。”他似乎并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只是清浅随意未达眼底,话越轻眼中暗色越浓。
杜卉垂眼望着手里的茶杯,温行看他一眼,道:“还有什么就直说。”
杜卉思量着怎么开口,道:“其实大哥的确应该早登大宝,名正言顺威慑四方,也好让那些人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温行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杜卉虽长得一张俊秀脸,脾气却火爆直率得几近跋扈,一身勇胆,在军中没什么人敢惹他,却唯独恘着温行。见温行眼色,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就算大哥生气我也要说,大哥该不会真的为了他才迟迟不动吧。”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里都清楚。
知道温行一些情形的亲信其实都有些如此隐忧。
温行与皇帝私下如何的一些风声不知怎么走漏到众牙将间,虽只是些许没影儿的笑谈流传不广,也没什么人相信,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杜卉很担心温行被懦弱的皇帝迷惑住,所以当他听到同样对大哥不进位感到怀疑的常二郎等人在酒桌上以此为笑话胡言乱语时,才气血翻涌,决定找机会替大哥“解决”掉皇帝。
正好此时探得宦官欲在应徽宫劫持皇帝,杜卉负责宫内防守,他当时想,干脆将计就计让那些人把皇帝劫走,然后都中再立新帝,这样既让皇帝离开大哥,对大哥也没多大损失,只是没想到后来温行带着伤也要把人救回来。
“有时候我真后悔,当初推谁不好,怎就推他给大哥挡箭。”他误会因为思安替温行挡过箭两人才交集着开始这段孽缘,过后回想多少有些悔不当初。
杜卉以为这番话大概会触怒温行,接下来就是劈头而来的骤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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