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要赎罪,背着太多的债,即使苟且偷生,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他不想让你知道,他要救你,他想让你好好活着,你还不明白么?”
钟离当然明白,他记得八年前的雪夜,幽幽荷花香,漫天棉花雪,皇帝的眼神落寞又怅然,他说,因为朕而死的人太多了,朕的臣子,朕的士兵,朕的百姓。但朕不能停止战争,也不能停下徭役,赈款年年都不够,索求无度的臣子数不尽数……死去的人的面孔,整夜整夜地出现在梦中,问着朕为何要让他们去死?为何死的偏偏是他们?丧子之父向朕要他们的儿子,寡妇要她们的丈夫。朕的身上有太多血债,但朕要拿什么去还他们?
但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帝王不得不做的事。
他想起皇帝早上那个苍白的笑,脆弱得仿佛马上就要破碎一般。那竟是他在和他告别。
什么庭前闲坐,赏花看月,什么合榻而眠,共待天明,竟全都是骗人的么?
钟离惨白着一张脸,挥起马鞭,一鞭甩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往京城驰去。
一匹马从斜里刺出,横在钟离的马前。
“明知是死路,你为何还要去?你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么!?”陆皖柯看着他,满腔的苦楚。
陆皖柯又何尝不痛苦,何尝不难耐?那是他自幼的伙伴,鉴安把这个秘密只告诉了他一人,为了报答他的信任,他便将他视为绝不可背叛的知己,一生都愿为他付出,即使是献出生命也未尝不可。
然而那孩子身穿太子的白龙衮袍,握着自己的手,温润如水地说,你没有错,为什么要死?错的是我,若有惩罚,就让我承受吧。
陆皖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心道,你没有错,五皇子也没有错,救子心切的尹少卿也没有错。那错的,究竟是谁?
钟离双目充血,眉目中即是着急又是痛苦,他开口,声音沙哑又带着恳求,“我一定要去找他,乾之,你应该知道的,爱的人死了,一个人孤独地活着,比死了还要更加痛苦。”
陆皖柯一愣,思绪飞回到八年前,玉门关前那片修罗地狱般可怕的战场,他看着萨罗浴血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沙尘之中,他是多么想冲上去告诉他,他要和他一起,同生亦或是共死。
八年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已然逐渐淡去,他渐渐地遗忘了那人的模样。但思念从未减少过一分一毫,痛苦也在与日俱增。
被钟离恳求地看着,陆皖柯突然淡淡地笑了,说道:“在城南秋千胡同一所老宅里,宅子前有一株桃花,很好认。”
钟离愣了一下,接着扬手对陆皖柯郑重地抱拳,“多谢!”
陆皖柯淡淡地道:“不要谢我。我可能是在送你去死。”
钟离笑道:“即便我死了,我仍然感激你。”
陆皖柯莞尔,道:“你果然很像你父亲。”
钟离对他颔了颔首,一拉马缰,马儿一声嘶鸣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
有道是生而为人,悲喜相伴,人生谁能料,堪悲处、身落柳陌花丛。
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
人生如梦,聚散分离,朝如春花幕凋零,几许相聚,几许分离,缘来缘去岂随心。
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再难以挽回。
乌云聚集在头顶,城池堪堪欲摧,不闻喧哗不见繁嚣,一切都静悄悄的。
钟离策马疾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激起一串急促的鼓点。
城南秋千胡同,滚滚浓烟正从那里涌出,推着车的商贩和怀抱婴孩的妇女老人从浓烟中冲出来,惊呼声尖叫声被滚滚的爆炸声湮没。
老宅前的那株桃花被火焰点燃,灼灼桃花,苒苒火苗,火焰到处艳色桃花迅速枯萎成灰,碾落成泥。
钟离压制住内心恐惧,大骂一声翻身下马,冲入火场之中。
“钟大人!”一名女子叫道。
钟离回头看去,槐亭立在身后,以湿帕捂脸,对钟离招手道:“老爷在这边。”说完一转身,身形隐入火中。
钟离踩熄衣角上的火星,蒙上口鼻,跟着槐亭从一方小洞钻进屋里去。
除了槐亭,小太子琉奚、唐宁、海棠以及一名钟离没有见过的女子也在屋内,这屋里虽然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但热浪正滚滚从小洞涌进来,木制的窗棱和布匹上已经燃起一些火苗。
简陋的卧榻上横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素白的缎子长袍染红了一大片,他的脸比冰霜还要惨白,他的眸子失去了光泽,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
钟离胸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遍地的晶莹。
“鉴安……”钟离冲上去,抚上皇帝脸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皇帝混浊了的眸子闪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转动,看向了钟离。
不知是不死上天的怜悯,失明了八年的眼睛,居然在弥留之际,奇迹般地恢复了,眼前的男子有着熟悉的面孔,那脸庞已被泪水浸湿。
皇帝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在浅浅地笑,“这眼、这眉、这鼻子、这嘴……这么熟悉,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你……究竟是谁?”
随着皇帝的动作,胸膛上的伤口哗啦啦地涌出了更多的血。
“做了承诺了却不来兑现的是你么……?答允了要活着回来却违诺的是你么……?”
皇帝定睛在钟离的脸上看了许久,泪珠顺着眼角流入发丝中消失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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