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在很长时间维持着寂静的状态,甚至能听见张胜在外边对搬运枪械的士兵们直嚷嚷。这几个好,咱自己留下,那些个次的,都给102,师部,不用给师部留啦。这是种让他们羡慕的生存方式,简单,直白,并且纯粹,除了战争和胜利不想别的,很无私也很自私。
打破沉默的人是董祺,他看向于正秋的目光有点朦胧,仿佛聚焦在一个遥不可及的远方。他站到他的面前,在一个很近距离上看着他。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参加革命吗?政委同志。”他问,“你不是那种被逼急了才拿枪的人吧。”
这问题问的有些突兀,并远超出一个敌人应当关心的范围。但于正秋还是回答了,不光源于他一贯的本性,更源于一种直觉,他察觉到对面的这个人在某种层面上和自己非常相似。
“我想我的理由和你一样。”他说,“为了理想。”
对仍然活在战场上的大部分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奢侈的东西。但这个答案让董祺的眼里恢复了一丝生机,似乎他为这个期待已久。
“是啊……理想。”他重复着,语气中有种极度压抑之后的如释重负。
“我们都是活在理想里的人。……别这么看我,我也和你一样,相信人性,相信正确的制度,相信世界上一切不合理的存在都可以通过人的努力改变。一个理想主义者,总是渴望去做改造社会的实践者。然后他会因为这个理想而有了信仰,有了自由和自尊。”
“但是有一天,这个理想主义者突然发现,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已经变了质,甚至比他想要推翻的东西更荒谬更可笑。他或许曾经察觉,然而他的骄傲让他迷失甚至妥协……直到最后,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愤怒和失望,但是一切都晚了……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于正秋默默的听着,董祺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他用尽力气喊出来的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决绝背后的悲哀,以及隐含在其中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明白。”他慢慢的点头,并就着那个点头避开董祺的目光。他不忍心再抬起头来,去正视一个已经对理想断绝一切希望的人。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也像一个在水中挣扎很久的人,最终选择放弃那根救命的稻草。
“希望你的理想永远值得你坚持。”这是董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屋外阳光过分明媚,张胜靠在一棵枝桠稀疏的树下指挥着战士们搬运收缴来的枪械。看到于正秋从屋里出来他很自然的迎了上去,但刚迈开步子他就愣住了,于正秋满脸落寞的表情让他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他怎么说?” 张胜有点急切的问。
于正秋机械的摇摇头。
张胜发觉出不对,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r; 于正秋还是摇头,说不清是不愿意开口还是根本没有力气说话。一种很深的悲伤涌了上来,他抓住张胜的胳膊,似乎那样才能保持一个军人应有的站姿。
他们的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张胜吃了一惊,他终于从于正秋的沉默中发现了答案。当他回身飞奔进屋里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倒下了,一如他站立时候的姿态,笔直而挺拔。
“……混蛋!”张胜一拳砸在门框上,灰尘欶欶落了一地。
于正秋坐在一块石头上,茫然的看着闻声而来的警卫员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努力的在向里张望,在交头接耳。张胜却突然冒火了,他粗暴的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兵,大声吼了句:“都他妈围在这干什么!没事做啊!”
摄于团长的积威,战士们很快散去了,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张胜,他正以一种怨怒与担忧参半的眼神看着几米开外的于正秋。
“你给的枪?”他说。就语气来说,这更像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于正秋点头,看着他不说话。
张胜终于爆发:“为什么!你疯啦!你明知道他是咱们争取的对象!你怎么……”
“……那没用。”于正秋终于开口,语气平淡而苍凉:“他的心很早就死了,ròu_tǐ的死亡对他来说只是种解脱。”
张胜无法理解,于是他只有更加的愤怒:“你说什么!”
于正秋终于失去了耐心,现在的他需要一场彻底的发泄:“解脱!解脱的意思你明白吗!他的信仰背叛了他,他也背叛了他的理想!没有理想就没有坚持的理由,失去了尊严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这种绝望的日子对他来说哪怕多活一秒也是煎熬!”这时他再也无法掩饰了,隐藏很久的孤寂与忧患同时袭了过来,压的他几乎喘不气。“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他不想活了,我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忙……”
他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你们。
张胜已经完全呆住了,甚至忽略了那个泾渭分明的称谓。于正秋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的悲伤,尽管他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悲伤。他就这么既震惊又茫然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于正秋避开张胜的目光,那只会让他更伤感。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想用残存的力气从他的身边走开,那样的步履几近飘摇。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距离上,张胜突然转过了身,然后他用力的掰过于正秋的肩膀,紧紧的把他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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