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摆手,没容她解释。
“得找到尸骨,装殓入了土,皇帝才好安心去转世。”太后抚着腹中孩儿,眼角泪水淌下来,落到缎面的榻子上,“其珍,哀家出不去宫,你好心,帮着我去宫城下看一眼。就算带不回肉身,带回一片衣襟、一捧血泥,也算是我与皇帝母子一场的慰藉、你与他夫妻一场的缘分。”
说着,又咳起来,泪珠子沾在眼睫上,晶莹剔透。
傅其珍低垂了双眼,沉默片刻,轻声俯首答道:
“好。”
“好、好、好。”太后得了这么一个允诺,放下心来,困倦地阖上了双目,“其珍,你年纪轻轻,眼看着就要在这金丝笼子里囚一辈子,哀家也知道委屈你了。但天底下,何人心头没有点儿委屈呢?唉,小一辈和老一辈,走的都是同一条路,亘古不变,改不了啊。”
傅妃应道:“母后教导的是。”
旁边姑姑看太后倦困,想来是没什么事了,便引着傅妃轻声慢步地退出去。傅其珍行了礼,随老姑姑安安静静地往外走,过了几条回廊、几乎要走出长寿宫时,看四周远处尚有一个洒扫的老妇,只好低下声来问老姑姑道:“姑姑,有一句话我早就想问——太后身体不适,难道就没叫医馆来看看?如此拖延,终究不是个事啊!”
老姑姑也叹气:“傅娘娘宅心仁厚,老奴又何尝不明白这事理?只是宫内、宫外,医术高超的老先生们都跑得不见了影,太后身子又与旁人不同,一个不小心……”
这便是旁敲侧击了。
太后腹中有孕,一心害怕程楠伤她孩儿,是宁肯病着,也不敢吃旁人给的药的。而傅家是程楠心腹,老姑姑此番说话,却是在暗中恳请傅其珍,请傅家高抬贵手,救自己主子一命了。
“太后命苦啊。傅娘娘您没看见,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太后娘娘登时就昏过去了,牙关咬的死紧,水都灌不进去一滴。好不容易缓过来,可心里边却依然过不去,憋着一口气在心头呐!一切平平安安倒罢了,倘若现在节骨眼上再旁出侧枝,那可如何是好?”说着又斜觑傅妃一眼,低声叹道:“老奴也知道,傅娘娘您本家有自己立场,也不好常来长寿宫。但自您入宫来,太后也对您不错不是?老奴恳请您好歹伸伸手、帮帮我们吧。”
傅其珍急忙去扶矮身向她行礼的老姑姑,嘴里边柔声劝道:“唉,老姑姑,我哪里受得起您的礼?快起来快起来……要说办法,我今儿个去看太后娘娘,就是打算和母后一起想想主意,没想到太后身体不适,其珍刚刚也就没敢说。”
“傅娘娘有办法?”老姑姑听闻傅其珍这样说,喜不自禁,“老奴就说,傅娘娘宅心仁厚,定会救我们于水火!”
“可我这主意,当着母后的面,实在是说不出口去。”
姑姑:“您可方便说说看?”
“唉,依老姑姑的资历,恐怕早就看出来了。其珍斗胆向您一诉胸中拙见,若有冒犯,还望您看在我不经事儿的份上教导一二。”傅其珍也不再扭捏,轻声说道:“现下太后母子,恐怕全保不下来。若要保娘娘,那孩子必然是不能要了。现下全天下都知道丞相、襄王一战是为了太后腹中胎儿,眼下不用我说,您也看见了,襄王在都城势力薄弱,迟早要退守南境。他全身而退,太后娘娘呢?往最好了打算,孩子顶罪,太后恐怕也不得不削发入护国寺,方可保命。”
往最坏里打算——程楠若是取胜,眼里哪还容得下长寿宫这一位?恐怕也要以“清扫家门”的名头把这个姐姐杀了去,一尸两命,****净净。
“但若是保孩子,就不同了。”傅其珍柔声说下去:“是襄王的孩子、或者是皇帝……先帝的遗孤,宫外的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若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放到刘璞名下,那就是堂堂正正的下一代帝王。既摆脱了“孽子”的名头,又能给程家一个名正言顺挟天子的机会,不也就把孩子救下来了么?
可这法子救得下孩子,却救不了太后。
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是?
老姑姑怔忪地往后跌了半步。
“其珍只是个个出主意的小人物,要怎么办,还是得看太后的意思。再者,皇后娘娘与太后同出一家,也算是太后的亲侄女,定不会袖手作壁上观的。”
傅妃此话算得上是大不敬,但听入明白人耳中,却知道这是不得不考虑的实在办法。
当初太后之所以敢联合小襄王跟程楠叫板,是因为小襄王许诺定会攻入宫城、带出母子二人。这倒不假,前几日南郡军攻势猛烈,把宫城防守生生地拉出一道口子,但不知为何却偏偏没能打得进来,只能与苦苦等待的太后主仆二人失之交臂。
机会这种东西,一旦飞走了,大约就再难落回手中。老姑姑在宫中也算是个看惯世道人心老辈,她不会不懂得这道理。
“好,”姑姑语中苦涩万分,“多谢傅娘娘提点。”
“不敢当不敢当。”傅其珍急忙摆手,想了一想,又道:“姑姑若是得空,能把太后要用的是哪几味药写给我看可好?其珍好托人捎进宫来。”
“是,”眼看着到了宫门前,姑姑俯身与傅妃作别,“太后不知身上是否舒坦了,老奴亦不敢走远,只能送至此处了。此番多谢傅娘娘美意,老奴记在心里、定不敢忘记的。”
“姑姑客气。”
傅妃还打算再多说两句,那姑姑已摆明了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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